春夜如水。

    桓护卫的房间之内，少年正在伏案书写。

    “老爸，见信如面。”

    “来到金朝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今天给你写信，主要是思想汇报，我本来是最讨厌诈骗犯的，可是现在，我成了一个诈骗团伙的成员啊。”

    “老头儿，你不会怪我吧？”

    “被骗者乌古论魁，是个女真奴隶主，而且作恶多端。他不但大量贩卖汉人为奴隶，还霸占女子，逼良为娼，残害人命，血债累累…可没人制裁他！”

    “他是腐朽的女真贵族统治阶层的一员，你儿子只是个被压迫的汉人平民，根本没有执法权，所以…”

    “所以我思来想去，只能通过骗术，变相执法，曲线执法。只要他受到应有的惩罚，那么手段就不重要了，是吧？我是在执法啊。”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心里也有点膈应。反正你要体谅我。以我的身份地位，身处这个时代，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根本就是等死。”

    “混账时代，值得我当个老实人？不配。”

    “明日就是上巳节了，我会在水边祭祀你，希望你那边也能看到春天。”

    “我要是真能像穿越小说写的那样，能在古代造反成功当皇帝，我就追尊你为仁祖皇帝，在太庙祭祀…所以你要保佑我…”

    李桓用自制的炭笔写完了信，就用火石点燃艾绒，将信烧化，算是邮寄出去。

    接着，李桓又取出一张纸，整理最近的思路。

    萧福果和耶律寅娘之前就答应，帮他免除李家和云家的签军劳役。

    有两人帮忙，萧明安肯定会同意。

    算起来，免除劳役的文书，应该送到凤翔府了。

    有了这份文书，就算完颜歹古使坏，想让李家青壮被征发，那也做不到了。

    这就是特权了。

    李桓感到有点荒谬。

    他之前很痛恨特权，也一直被特权玩弄、伤害。

    可是现在，他一旦抱住了权贵的大腿，自己也开始享受特权。

    用特权来免除劳役，当然心安理得。

    可是本质上，似乎也没有太大不同吧。

    李桓很想知道，完颜歹古在征发劳役上无法动李家时，会不会无能狂怒。

    李桓看着凤翔府的方向，目光越发清冷。

    完颜歹古！

    …

    绣房之内，幽香浮动。

    云裳躺在锦被之中，发出细微的睡息声。

    她早已经进入梦乡，不在这方时空。

    医学院快毕业了，她又回到了那个代表着全家希望和未来的工厂。

    那里也是她的家。

    可她这次，是回去奔丧的。

    “裳裳…”妈妈眼睛都哭肿了，头发都白了，“你爸爸想不开，他…”

    爸爸自杀了，跳楼。

    因为爸爸“不懂事”、“不听话”，得罪了行业主管部门的一个正处。

    结果，工厂长期整改关停，贷款无门，销路断绝，资金链断裂，债台高筑，甚至涉及到“非法经营”……

    爸爸被逼的跳楼自杀，以死抗争。

    她看着爸爸的尸体，已经认不出来了。

    爸爸的脸都碎了啊。

    悲伤和愤怒让她无法呼吸，可她不得不坚强起来，照顾本就身体不好的妈妈。

    “妈妈，你还有我…”

    可是妈妈终于没有捱过这个可怕的打击，不到一年，也病重而死。

    一家三口，只剩她一人。

    过年的时候，她烧掉了爸爸所有的捐款单，烧掉了妈妈的奖状，对父母的遗像说道：

    “我不会再当一个老实的善人。”

    “我要让他死。”

    “很多人会陪葬，包括那些高高在上的恶人。”

    “他们因权力而生，就让他们为权力殉葬。”

    不知什么时候，似乎过了很多年，曾经是家的地方，已经成为一个杂草丛生的废弃工厂。

    这一次，骗取赃款几十亿，一连干掉三个省部级，一个自杀，一个死缓，一个枪决。

    她该出国暂避风头了。

    出国前，她要来这里看看。以后很难有机会回来了。

    可是她刚刚回到废弃工厂，就遭遇了守株待兔的警察李桓。

    “别动，举起手。”李桓用手枪指着她，“我等了五十七天，运气还不错，总算等到你了。”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五十七天？”她有点不敢相信，还有这么敬业的警察。

    那该死的李警官得意的点头，“不错，我根据线索，推测你可能会来这里。可是他们都不信，我只好一个人潜伏在这。”

    “两个月啊，吃喝拉撒睡，都在这破地方，一个小时都不敢离开，你知道我是怎么捱过来的？”

    “幸好小爷终于等到你了，该死的诈骗犯。别动！”

    “蹲下！双手后背！”

    李桓熟练的铐住她的双手，将她按在车门上，又搜了一遍身，搜出一支小巧的格洛克手枪。

    “李警官，你放过我。”她很狼狈的说道，“我还你泼天的富贵…”

    该死的李桓却不为所动，“洗干净屁股，等着牢底坐穿吧。”

    这个白痴，以为自己会坐牢！

    可是她好说歹说，连美人计都使出来了，李桓仍然不为所动。

    原来，他最讨厌的就是诈骗犯。他父亲，算是被骗子害死。

    他要恪守原则！

    于是，她又看见了李桓那个被收买的搭档。

    那人不是来接应的，是来杀人灭口的。

    “轰隆——”剧烈的爆炸响起，她看见自己的身体碎裂，巨大的痛苦如入炼狱。

    她仿佛看见，数以亿计的巨额存款，化为灰烬……

    云裳猛然张开眼睛，浑身冷汗的坐起。

    这个梦魇，她已经习惯了，犹如一个如影随形的幽灵，时不时就在某天夜里出现。

    这一个月，已经梦见十二次了。

    “李桓…”云裳深吸一口气，“你这个害人害己的傻子！”

    她的声音很低，从牙缝里挤出来，如同梦呓一般。

    ……

    第二天大早，一群人就簇拥着“李小娘子”，离开术虎府，去长安东郊的青柳别墅。

    今日是三月初三，上巳佳节。

    草长莺飞，春光烂漫。

    不光是汉人，就是受到汉人习俗影响的女真人、契丹人，也纷纷出城，呼朋引类的去水边祓禊。

    富贵之家，更是衣冠楚楚，车马簇簇，光鲜亮丽的全家出城。

    所以，云裳等人直接去了灞水岸的柳堤芳林，举行祓禊。

    而长安城外的各处水边河岸，已经是花红柳绿，莺莺燕燕了。

    当真是：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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