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法是这颗沙漠行星在大崩溃后第一个统一行星政权的人的姓氏。因为他伟大的功绩，人们将这颗星球以她的名字命名。

    至于曾经这颗遍地黄沙的星球的名字？谁在乎呢。

    那位伟人从天上来，带着几十个穿着动力甲，后来被称为沙漠守卫的人，和一个1立方米，带有人之领标志的AI核心，结束了混乱，带来技术与新生，重塑了这个濒临灭绝的人类殖民地。

    整颗行星有30余万人，在坦法颁布的律法下，在有限的资源中，实施最严格的生育政策，每死去一个人，才允许迎来一条新生命。

    洁雅·坦法被守时者洪亮的嗓音唤醒，她揉着惺忪睡眼，从古老到已经失效的休眠仓中撑起身子。这座休眠仓是最初的那位伟人的床铺，在伟人死去后，成了历代行星总督的床榻。

    洁雅的房间宽敞奢华，用有机物合成的化纤轻纱编织成朵朵蕾丝花装点着休眠仓，镶嵌了灯泡的天然水晶随着女主人按下通电开关依次点亮。

    卧室是助眠的紫，厕所是温馨的橙，这些是沙漠深处的产物，每一颗人头大小的水晶，在坦法都价值不菲。

    没有人服侍，人力是宝贵的生产力。洁雅自己用帕子沾了点水壶里的水，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脸和脖子。她的皮肤和与其他坦法人一样略黑，那是在酷烈的阳光下劳动留下的颜色。

    在水晶灯的光里，呈现出温润健康的色泽，像是夏威夷海滩边的美人。

    水资源是宝贵的，在这片沙漠里，就连尸体的水分都需要被抽出来重新使用。即便贵为总督，洁雅也不能浪费水，这是父母从小言传身教，并让洁雅亲历劳作感受焦渴的成果。

    她穿戴好多层的透气薄纱长裙，佩戴好象征总督的头饰，将头发扎成一朵花的形状，离开房间。一座高挑恢弘的巨大岩石穹顶映入眼帘，密集的管线顺着穹顶四处延伸，在粗糙的岩壁上，是开凿出的一个个洞穴，外侧是用15米宽的合金制成的环形栈道。

    几座起重机镶嵌在穹顶，既是电梯也是货梯。

    信号塔伫立在底层的工厂顶端，将守时者的报时广而告之。

    整个城市都需要严格遵守守时者的报时生活，什么时间起床、什么时间工作、什么时间休息。

    在资源有限的坦法，只有所有人都遵循一个声音，才能最大程度地节省资源。身为坦法总督的洁雅可以说服议会更改作息计划，可一旦制定，即便尊贵如她也必须遵守。

    违时和浪费被视为失德，行星总督多次失德会被弹劾，甚至会被议会投票取消总督身份，另从表现优异的坦法家族后代中遴选。

    因此洁雅必须守住德行。

    她是坦法行星的最高领导人，必须最守时，必须最节俭，也必须最无私。只有这样，她才能享受到只属于行星总督的特权。

    整个城市都建立在掏空的山脉中，顶层最热，只有身份尊贵的领导层有资格住在凉爽干净的底层。

    她乘坐四轮脚踏车沿着栈道向下，一路上所有的行人和车辆都为她让行，人们恭敬地停下手里的活计向她弓腰行礼，人们将她视为领袖和精神崇拜的对象，时不时有小包裹丢到她的敞篷脚踏车里。

    那是大家从不多的口粮中挤出来的，带着对生活殷切希望的祭品。

    即便再节俭，行星总督总是不会饿肚子的。

    迎着众人的朝觐，洁雅将脚踏车开进工厂。

    工厂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发出令人心安的轰鸣，期间夹杂着潺潺的水声，那是地下蓄水库里的水被抽出的声音。那些水，是一代又一代冒险队伍穿越沙漠发掘的水源，又千里迢迢将其带回积攒下来的，所有人的生命线。

    工厂此时还未上工，但行星总督和80人议会已经就位，洁雅听着议员们汇报昨日的各项数据和今日的生产计划。每每听到某个设备故障，大家都会发出惆怅地叹息，听到新的工具生产出来，又会欢欣鼓舞。

    坦法殖民地推沙铲动力下降0.09%——已排除故障问题，确定为设备老化。

    又有3个人死亡——遴选适育家庭，优先有功勋者赏赐生育权。

    冒险队在715公里外的一处戈壁滩里发现一处活水点——即刻派遣抽水队。

    ……

    在忧虑和欣喜中，一个个问题被解决，解决不了的束之高阁。这座城市束之高阁的问题太多了，洁雅一开始还日日担忧，现在的她已经学会视而不见了。

    这不是他们能解决的问题，一个殖民地能在断绝联系的情况下，从混乱到统一，独立坚持了几百年，已经是所有坦法人极度克制的结果了。

    现在的坦法殖民地，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延缓死亡而已。

    根据最新的数据推算，殖民地会在89年后失去自持能力，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核电站老化失能。

    议题一个接一个推进，正当大家齐心协力时，封闭的议会大门被推开，所有议员眉头都皱了起来。

    秩序是坦法存续的基石，每天早晨的议会是坦法行政的关键，议员们开完会，还得赶回去工作，耽搁了生产，就是在谋害殖民地30万条命！

    议会开始时不允许使用通讯器，更不许闯入，以示对殖民地生死大事的尊重，到底是什么要紧事情，值得打破这份传统！

    洁雅银牙紧咬，看着冲进门上气不接下气的男人，一语不发。

    那人明显被议会阴沉的气氛吓到了，他畏缩地后退一步，接着想起了什么，涨红着脸往前走了两步，朝首座的总督喊起来：

    “总督大人！天上，天上……天上有飞船，好多飞船！”

    嘭！

    洁雅拍桌而起，难以置信地看着来人。陷入沉默的议会被这一声拍醒，所有人都乱了起来。

    “肃静——！”

    配搭麦克风，穿着画了时钟的长袍的盲眼男人侧着耳，用低沉富有穿透力的男低音，借助喇叭镇压了乱成一团的议会。

    议员们尽管脸上青筋直迸，有的脸红有的脸白，但在守时者的命令下，依旧保持着集体的庄重，大家齐刷刷地看向行星总督。

    洁雅平复着激动的心情，问那人：“天文观察会确认过了？”

    “确认过了，外形虽然和飞船图鉴里的有出入，但确实是飞船无疑，他们还靠近了采矿站，观察会的人看见有人进去了……根据外形推断，那确实是人！”

    又是一阵混乱，只是这次不等守时者再喊，大家又迅速安静起来。

    坦法行星的通讯手段并不先进，没有中继通讯器的他们无法将信号打入超空间，因此电波只能在实体宇宙以光速传播，因此除非有舰队直接进入该星系，且在坦法行星探测到、记录到、汇报到、下决断、发送消息、信息抵达一大堆流程走完前都还滞留在该星系。

    不然他们是无法快速和飞船取得联络的。

    “是人之领标志么？”洁雅声音颤抖。

    “不……不是。”通讯员摇头，“标志是一只飞鸟踩着一颗行星，天文观察会的电台还收到了有规律的信号，只是不是明码无法解读，但技术上和我们很像。”

    “不是人之领……”

    洁雅失落地跌坐回去，双眼失神。

    在那统一坦法的伟人口中，人之领失去了对这颗星球的联络，但她预言人之领必将归来。可如今没能等来人之领，来的却是其他东西。

    那……还能信任么？

    通讯员接着说：“天文观察会按照律法，向对方发出了求援信号，对方暂未接通。”

    “什么？已经发了信号！？”洁雅惊了，其他议员们也惊了。

    “乱搞！”有议员捶着桌子低声喝骂。

    “杜鲁门在搞什么，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先通知议会，竟然擅自做主！”

    “额……根据律法，他这么做似乎是合规的，只是这条律法制定出来后，咱们一次舰队都没遇到过，大伙都忘了……”

    轰隆——

    大门再度被推开，新的联络员冲了进来，他用惊喜的嗓音大喊：“天文观察会最新消息，通讯请求已经接通，对方是人类，是人类！”

    “他们自称寰宇联合，来自英仙座星域核心星区，距离我们数十光年，为了贸易和探勘而来！总督大人，我们并不孤单，这片星空，还有其他人类殖民地存在！”

    这下，别说议员，就连守时者也坐不住了。那位盲眼男人站起来，拄着长杖，耳朵侧向行星总督。

    洁雅捏紧拳头，脑子里两个问题来来回回：

    是敌是友？

    难道坦法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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