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洁雅总督。”李斌温和地伸出手与洁雅握手，“很抱歉来得突然，打扰到你们的生活。”

    “不，很感激您的到来，我们和文明失联太久了。”洁雅摇头道，“是我该代表坦法殖民地感谢您的支援，在人之领消失的混乱世道里，有您这样善良的人愿意施以援手，是坦法人民的幸运。”

    “援手称不上，我是个商人，当然是有私心的，我其实是抱着和坦法政权进行更紧密的合作，甚至结盟的念头来的。”

    “啊……这。”洁雅语塞了，她和议会对寰宇联合做了各种猜测和预案，甚至包括李斌以势压人胁迫坦法臣服的准备，他敢亲自出面，就已经做好落入最坏局面牺牲的准备，她的遗嘱都写好了。

    但李斌这番开门见山，还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李斌笑了起来，他知道这个坦法议会肯定到现在都还对自己抱有怀疑，不过真相往往是残酷的：

    “我做生意向来讲求效率和坦诚，我知晓即便我做得再好都是一家之言，不过没关系，换作是我也会谨慎对待。”

    “我的舰队已经派出了维修平台前往稳定点，得益于拆除采矿站得到的合金和稀有金属，寰宇联合会在稳定点建造一座中继通讯器，借助它你们可以直接连上核心星区的网络，亲自验证我的话。”

    说到这里，李斌还开了个小玩笑：“你们很幸运，星系里竟然有个稳定点可以入网，要知道即便在核心星区，也是有星系因为没有稳定点，到现在还在用局域网，那样即便身处核心星区，也跟自闭一样。”

    洁雅勉强笑了笑，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李斌竟然如此坦诚，坦诚到了让他们害怕的地步。

    李斌这么做自然是有倚仗的，坦法行星所在的星系，离核心星区直线距离超过25光年，离最近的布莱顿联盟也超过18光年，一路上有余晖AI、海盗拦路。甚至连航线星图都没有一个，交通极为不便。

    人口不过30来万，消费能力有限，沙漠行星目前只发现了矿石和少量有机物，交通偏远，加上失联太久，手里有多少星币都没人清楚，这种地界，巨企都懒得瞧上一眼，因为现在的它，缺乏消费能力和产出，属于负资产。

    但海盗们会非常乐意欺负这个新被纳入的，缺乏舰队和巡逻队，宛如被剥了壳的牡蛎一样鲜美的殖民地。甚至以它为诱饵，源源不断地劫掠冒险前来做生意的商人，也是一件美事。

    再加上星区各路政权开倒车的不人道行为，李斌只需实话实说，事实便会推着坦法倒向自己。

    寰宇联合有巡洋舰和核心星区的人脉、舰队。坦法有人口、资源和凝聚的人心。两股势力正好互补，恰如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因此李斌有信心说服对方。

    但洁雅这边，心里惴惴不安。

    她请李斌进入检修口，小心地用手挡着低矮的门框，临走前她抬起头看了眼天空，又难掩惊恐地低下头。

    长宽均超过300米，好似咬掉一口的月饼的神权级重型驱逐舰已经越过近地轨道，正缓缓将庞大的身躯压入大气。

    军用驱逐舰坚硬的船身，加上重型装甲和强化壁舱的结构加成，让这艘飞船可以承受更多的行星重力，继而更靠近星球。

    而增强驱动又能让它快速摆脱重力井，是舰队中最适合展现存在的飞船了。

    通过天文望远镜观察，和通过肉眼观察的体验是不一样的。当300多米的大家伙横在头顶，合金铸造的怪兽轻飘飘与流云伴飞，船身遮住阳光，洒下硕大的阴影，更显威武。

    其骇人的威慑力，不亚于当年黑船吐着蒸汽和黑烟，嘶吼着驶入东京湾，无论日本人是否愿意，改变的汽笛已经吹响。

    减速的刺耳摩擦声穿过稀薄的大气进入李斌耳朵里，那是密集的浪潮般降落的太空集装箱，装的是喷气摩托和加装了沙地履带的临时组装货车，此时听起来分外悦耳。

    这就是工业和文明的力量，暴躁却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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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城市的布置倒是很新奇，李厂振扣上面罩遮住自己好奇的目光，李斌跟着洁雅，乘坐钉在岩顶的重型机械制作的货运电梯，穿过螺旋状的栈道下降。

    由于他们位于最顶端，需要穿过整个殖民地，但此时能容纳30余万人的城市里，却看不到多少人。偶尔能瞧见的，也都跨坐在家门口，忙着手工活，用畏惧又期盼的目光看着众人。

    借助动力甲的信息采集系统，李厂振能听见有人在小声地说什么“沙漠守卫”“从天而降的伟人”“人之领回来了”，他端着实弹枪，目不斜视，只是忠实地搜集信息并传输给大哥。

    看来这里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李斌心里猜测，一个地方的生活水平，其实可以通过观察闲人数量和状态评估。越是富庶的地方，衣着整齐神态轻松的闲人也就越多。如埃尔非那般空间站里难民成群的，已经算条件艰苦了。

    而这里连那种人都没有，所有人都需要打满工作时长，用人力弥补机械缺失，甚至存在劳动力不足的情况——偏偏食物和水又养不活更多人。

    只用合金板和栏杆草率搭成的货运电梯在底层停下，凉爽的风拂面而来，那是位于底部的工业级抽气机在工作，它们将冷气吸走，又从顶部吹下，保证温度平衡。

    底层是由数座巨大工厂组合而成的工业区，原本储存矿石的仓库因为停工而闲置，被征用为政府办公点和物资储备室。这里的工厂设置得相当紧凑，与一般人之领工厂布局完全不同，一问才知道，部分工厂是从其他殖民地搬运过来的，用AI核心进行过海量运算和结构优化。

    这话说得李斌呲牙，心说你们是把AI核心当牲口用啊，又没有及时维护，难怪用坏了。

    除了粮库有重兵把守，其他仓库完全没有人……李厂振很难将那些身材纤细，穿着复合塑料甲，持老化步枪的人视为士兵，这些人甚至比不上当年三脚猫号刚起航时的船员。

    在一间大概有足球场大小的仓库前，队伍停下，经过堪称简陋的解锁后，几乎锈蚀的正门被拉开，露出大量塑料箱和蹬着脚力车，从侧面往来转运货物，个子矮小的人。

    这些人在大门拉开的一瞬间齐齐停下，看清来人后又恢复工作，丝毫没有因总督和议员到来受到影响。闲聊的继续闲聊，大嗓门喊话的也继续喊话。

    殖民地的职位仅代表责任和更多的食物配给，除此之外，大家都是挣扎求活的人，都得工作。

    多年来容不得巨贪的恶劣环境，将这些人塑造成了与核心星区格格不入的莫名平等模样。

    洁雅紧张地看着李斌，鬓角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无力地粘在脸上，她指着密密麻麻的塑料箱道：

    “这些就是坦法的所有技术和资料，还有一部分常用的在别的地方，我们正在派人运输。初代总督统一殖民地后组织人手抢救了一批技术，并利用AI核心解读分析。”

    “为了保存这些未来可能用得上的技术，初代总督命人将硬盘里的技术拓印在塑料书里保存，另外两座殖民地估计已经没有多少未扫描的技术了。”

    此话一出，李斌不由得动容，在心里向那位素未谋面但睿智非常的总督致敬。

    虽然此人一开始只是个采矿站站长，但她无疑很有先见之明和远大抱负，比在核心星区打砸抢烧的巨企要有良心。

    ‘放心吧，就冲着您留下的这么多技术资料，我也会尽力给坦法一个用谈判就能达成的未来。’李斌心里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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