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被塞斯抱着，坐在了他的左手手臂上。

    她一手揽着塞斯的脖颈：“塞斯，你的脸都被头发挡住了，它让我都看不到你的脸了。”

    莉莉丝伸出小手将塞斯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

    “这样就好了！我又可以看到你了！”莉莉丝的声音昂扬。

    “恩？”塞斯的血眸看着莉莉丝。

    莉莉丝笑：“塞斯的脸比较帅，露出来比较好哦。”

    塞斯倏然一笑：“好。”

    这一笑，莉莉丝才发现塞斯右边脸旁的痕迹。

    莉莉丝上手抹了抹塞斯的右脸，发现那些痕迹还在。

    “诶？”莉莉丝小手撑在塞斯的肩头。

    眼睛凑到塞斯的右脸上观察，又上手再抹抹。

    莉莉丝惊奇：“塞斯！你右脸上，哪里来的印花啊？”

    莉莉丝的小手在塞斯右脸不停擦：“嘶！真的擦不掉欸。”

    塞斯抽出一只手摸了摸右脸，才想起来刚才凑到了雕花石窗上的自己。

    这痕迹，想必就是那时留下的吧？

    塞斯摸着右脸，口中喃喃，不知该怎么解释。

    “不过，也挺酷的。”莉莉丝坐回塞斯的手臂上，小手撑在下巴上，离远了点看塞斯的脸。

    她的眼睛，没有邪念，满是欣赏。

    如今，年纪尚轻的塞斯，稚嫩脸庞上的凤眸、剑眉等五官线条已初显凌厉。

    但这突然出现的花印，于他的侧脸时隐时现，塞斯气质中，似因此又多了几分神秘。

    “是吗？”塞斯无所谓地收回脸上的手。

    “是！”莉莉丝重重点头。

    她忧心的眼神从塞斯胸前贯穿的伤疤，停留在塞斯左眼眉弓上。“可是，你身上、眉弓上的伤疤…”

    莉莉丝记得，这些是塞斯回城时便有的伤疤。

    可现在看来与那时竟是差别不大，莉莉丝的眉头拧起，依照兽人的愈合能力来说，这不合理。

    塞斯浑不在意：“我是雄兽人，一点伤疤而已。”他的眼中不失傲气，“莉莉丝，这里，这里…都是我的勋章。”

    塞斯的右手划过身上的几处疤痕。

    “可是…”虽然塞斯看起来很为伤疤感到骄傲，但莉莉丝没来由地觉得不对。

    “恩？”塞斯歪头看向莉莉丝，血眸中似有着无限的包容与耐心。

    他耳畔的红晶石耳坠也随之一晃。

    莉莉丝抿着嘴，摇摇头，小脑袋靠到塞斯的胸前：“没事，塞斯…”

    塞斯右手抚摸到莉莉丝的后脑：“恩，我没事。不要担心我。该被担心的是你。”

    “我？！”莉莉丝抬起头看塞斯。

    塞斯的手抚过莉莉丝的脸颊，轻轻一捏：“很疼吧？莉莉丝。”

    这是两个小兽人，再相见后，第一次提到中毒的事。

    “塞斯！…”莉莉丝没想到塞斯会主动说起这件事。

    一旁，莉莉丝的二父赛那沙，听到这话，也放慢了脚下的步伐。

    悄不作声地注意起身旁的两个小家伙。

    “莉莉丝，还疼吗？”塞斯低头看着莉莉丝，执着地问。

    血眸中的悲伤浓得似要滴出来。

    “塞斯…”受到塞斯血眸的牵引，莉莉丝不知不觉地向塞斯伸出小手。

    轻轻捧住嵌入这双血眸的脸。

    就像捧住一颗坠入深渊的心。

    “莉莉丝…”塞斯轻声，“如果可以，我多希望毒药全进入我的身体。”

    “对不起，连累了你。”塞斯的眼睛一直看着莉莉丝的眼睛。

    其中复杂的情绪，汇聚成悔、成愧、成痛、成恨…

    莉莉丝摸着塞斯的脸：“塞斯，一开始。我的肚子好疼好疼。”

    塞斯的眼中已有了水意，他强忍着想要垂下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莉莉丝。这是他不能逃避的过错。

    他要将莉莉丝的样子记到心底。

    莉莉丝蓦地又笑了：“可是，我晕过去以后，就不疼了。”

    塞斯眼中越发深沉，似有裹挟满城乌云的意味。

    莉莉丝捧着塞斯脸的手用力：“真的！我醒来后，只是没有力气，真的没有再疼了。塞斯，中心神庙的祭司都很厉害哦。”

    塞斯眼中沉痛：“毒药都有负面影响。这将你置于了未知的险境。”

    莉莉丝想起昨天下午，莱拉纳大人所说。

    整个小兽人确实有些沮丧，对于继续做小矮子的未来。

    可是她很快又振作起来，对于不能改变的事实，多想又有什么用呢？徒增烦恼。

    莉莉丝想，这或许是兽神大人给她的考验吧。

    重活一世，得家人爱护已是幸运至极。世事哪能圆满？

    她拥有的已经很多了。

    再为本不存在的未来而难过。便有些不识好歹了。

    谁知道那样的未来，真的存在、有过吗？

    现在的一切才是组成未来的基石。

    这才是真正的未来。

    她需要把握的现在。

    ……

    脑清目明，一瞬间的明晰本心

    力尔茨大陆的冥力向莉莉丝涌来。

    浓郁的冥力开始环绕在莉莉丝的头周围。

    她身体中的精神力，宛若吸饱水的海绵。

    隐隐触及到月师初阶2级的脉络。

    可惜，还是年纪太小。

    身体桎梏了能量的转化，一时间，吸收不了的精神力、冥力散逸在莉莉丝身周。

    飘散的精神力混在冥力中，星星点点如寂静的月光。

    “啊！看！有小月师！”

    “嘘！小月师在进阶呢…”

    “就是就是，小声小声…”

    街边的兽人，压着眼中的兴奋看向莉莉丝。

    周边兽人，眼看要聚集而来。

    塞斯和莉莉丝的二父赛那沙，忍着身体的舒适，强迫自己迈腿带莉莉丝离开。

    莉莉丝深蓝色的眼睛睁着，没有感情地波动。

    世界在她眼中成了月光白、烈阳红两色。

    眉间的伴生石，无声地吸入周边的冥力。

    眉间蓦地一刺。

    莉莉丝眼中的月光白、烈阳红两色挥散。

    再次恢复正常。

    “塞斯？二父？我…好像快…”话没说完，赛那沙向莉莉丝摇头：“我们知道。”

    莉莉丝意识到这是在外面，乖乖点头。

    接着，莉莉丝猛地想起塞斯刚才的话。

    她急急解释：“塞斯！不会的，没有未知的险境。莱拉纳大人已经帮我排除过负面影响了。”

    塞斯看向莉莉丝：“真的吗？那是什么类型的负面影响？”

    “恩…”虽然已经接受了事实，可要说出口，莉莉丝吞吞吐吐。

    见莉莉丝语焉不详的样子，“什么？！”塞斯着急地问。

    “就是…就是我会变成个小矮子啦！”说完，莉莉丝瞪着塞斯，“不许笑！”

    塞斯眼中满是痛色，他哪里又笑得出来？

    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靠近，他的大意。

    “莉莉丝，对不起。”塞斯看着莉莉丝，一双眼睛可怜得就像只小兔子，“我害了你。”

    莉莉丝从没见过这样的塞斯，一滞。

    随后小手一左一右扯住塞斯的脸：“好的，我接受了。”

    “想要我原谅你吗？”莉莉丝扯住塞斯脸的手用力。

    塞斯却笑：“不要原谅我…莉莉丝。”

    要跟我保持距离。

    塞斯维持着面上的笑，心里默默地说。

    “哼！”莉莉丝扭过头。

    半晌后又瞄向塞斯：“为什么失踪那么久？伤的…很重？”莉莉丝的眼睛不自觉地扫过塞斯，仍未褪去的伤疤。

    塞斯的嘴唇上下抖动。

    终是什么都没有说的，垂下了眼睫。

    莉莉丝摇摇头，伸出食指戳戳塞斯的脸颊。

    “最近，我听到你的很多消息哦！”莉莉丝抱臂，故作高姿态。

    “什么消息？”塞斯耐心地询问。

    “他们说你是…骗子…只救回一部分消失的小雌兽，结果好大喜功地夸耀自己救回全部小雌兽…”莉莉丝没有发现，此时的她，很像一个和亲近的兽人告状的小兽人，“哦！对了，他们还说焰兽不是你打的。”

    莉莉丝说着说着，小嘴嘟起来，小手插在腰间：“最坏最坏的兽人，还说你去妓馆哩！那天，我们明明是去的地窖！”

    塞斯被这一连串地告状，逗得笑起来。

    其实，他不在乎其他兽人所说，唯独希望眼前的莉莉丝不要误会他。

    “我确实只带回一部分小雌兽。不能说是救。只是刚好碰到了对方内讧。”塞斯的眸色有些深。

    他低头提醒莉莉丝：“这件事…很奇怪。或许，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随后，塞斯又接着对莉莉丝解释说：“至于焰兽，也不是我一个兽人打下的。尽管当时那焰兽，已经受伤。可若是没有兽人小队的帮忙，我一个2级兽人也很吃力。”

    “啊？”莉莉丝意外。

    “莉莉丝，会对我失望吗？我没有那么厉害。”哪怕已经决定了要远离她，可是塞斯心底深处，仍然不想她对自己失望。

    尽管，塞斯不希望里拉城中这个真心在乎他、等待他回城的莉莉丝对他失望。

    可他更不愿对她说谎。

    他想自己真实地面对她，以毫无修饰的方式。

    出乎塞斯预料的是，莉莉丝的小手心疼地摸过他上身贯穿的疤痕，轻声细语：“塞斯，当时…很疼吧？”

    莉莉丝看向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易碎的石雕小人偶。

    塞斯顿觉他的伤疤，像是再次被撕开，火辣辣。

    莉莉丝嘴角笑得勉强：“塞斯，我很担心你。”

    这话没有回答塞斯，失望与否的问题，却让塞斯的伤口愈合。

    塞斯血眸的柔和之下潜藏着悲伤。

    浓浓的遗憾，像丝线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和莉莉丝，本来可以成为最亲近的兽人。

    这样的遗憾呼之欲出，塞斯轻轻摇头：“莉莉丝…”

    莉莉丝则在想城中传言，她忧心忡忡：“城里的传言，有些奇怪。他们在捧杀你，塞斯。”

    塞斯一暖：“我知道。”

    “很快会处理好。”

    他保证。

    不会再让你受伤。

    走入了长卫巷。

    塞斯看着几米外的卡文迪许家高屋。

    他对莉莉丝说：“我没有去妓馆，莉莉丝。”

    塞斯知道自己举动的荒谬！明明…想好的，要远离、要保持距离。

    现在解释，又有什么意义？

    可能是自私？

    他不想，她的眼里，自己是个流连妓馆的放荡雄兽人。

    莉莉丝听塞斯的话，却是一怔。

    半天没有反应。

    一分一秒…

    塞斯的血眸由悲伤转为焦灼，快遮掩不住。

    “扑哧！”莉莉丝陡然大笑。

    “哈哈哈！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兽人。哈哈哈，你怎么会那么想？我们那晚，不是去了我们的秘密基地吗？”

    莉莉丝凑近塞斯的脸，眨眨眼。

    塞斯先是木木点头，后又更急了：“不是！莉莉丝，我的，我的意思是说，是说我…”

    塞斯觉得口中那话，难以启齿。

    “恩？”莉莉丝清澈的眼睛，天真无邪。

    塞斯双颊绯红，他移开目光，不再看向莉莉丝：“我是说，我从没去过妓馆。不论是那一晚，还是其他的哪一晚。我都没有，去过。”

    “哈哈哈哈哈。”不等莉莉丝说话，两个小兽人旁的赛那沙，便先笑了。

    他边笑边捂嘴，双手还朝着莉莉丝和塞斯摆了摆：“咳咳。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咳咳哈哈哈哈。”

    莉莉丝和塞斯皆面无表情地同时看了赛那沙好一会儿。

    莉莉丝先转回头，她的小手抬起塞斯转开的脸：“我知道！我知道塞斯不是那样的雄兽人。”

    塞斯的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

    差点挣脱出缠绕的丝线。

    她说：“我从没信过那样的话。因为，我才是那个和塞斯你长久相处过的兽人啊～”

    莉莉丝笑了，比阳光还要温暖。

    “我相信你。”

    塞斯久久没有开口。

    莉莉丝真好。

    真想一直可以看到她的笑。

    他想。

    几步路，已走至卡文迪许家的高屋楼下。

    塞斯才放下莉莉丝，婉拒了十一哥赛那沙的邀请。

    转身前，他蹲下身和莉莉丝道别。

    逆着光，

    那句话，像是被针线缝进了嘴里。

    塞斯逼着自己撕开针线，取出的那一秒，血淋淋。

    “莉莉丝，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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