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省的夏季，天黑的很晚，街道上人来人往，匆匆忙忙。

    已经快9点了，天才黑透，路海波还没有回来。

    陈一在炕上听小哥嘚瑟他今天是如何因为一块手表在朋友那里长脸的。

    姥姥今晚不过来，说是要赶紧整理好该带走的东西，不想要的就都送给宋家四奶奶，省得放着时间久了坏了。

    宋雨跟路海波结婚，宋雨没有公婆，在宋家人眼里跟入赘也没差啥，再加上汪百灵几乎是跟着女儿过日子，所以路家的小一辈都是按照舅舅宋红军的辈分来喊人的。

    陈一感叹一声，姥姥那屋里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呀，都是些老破小，但是放在姥姥的年代，一根针一条线都是贵重的。

    宋家四奶奶陈一知道，四爷爷去世以后，老人就独居了，四奶奶生了3儿2女，大儿子已经因病去世了。

    二儿子学习最好，考了本省的医学院，毕业以后就分配到治市中心医院，是一名耳鼻喉科医生。

    妻子也是同行，不过为了照顾孩子和家庭选择在医院的药房工作。

    二儿子一直在学校上学，后来又参加工作，独立性强，时间一久，性子就显出凉薄来。

    小儿子当年下乡太苦太难了，经人介绍就入赘到村里了，有了小家以后，回去的次数更是少的可怜。

    四爷爷在世的时候，老两口有个伴，后来剩下四奶奶了，家里兄妹几个就凑在一起约定好，一家三个月，接老母亲去家里住。

    刚开始也还行，时间一久，真真应了那句，一个母亲可以养大十个儿女，十个儿女养不起一个母亲。

    大儿子没了，大儿媳妇还得照顾孙子，所以四奶奶就不去大儿子家了。

    二儿媳妇刚开始对婆婆很好，四奶奶也勤快，每天都会把家务都做了，时间久了，二儿媳妇就当四奶奶是保姆了。

    一日三餐顿顿不落的需要四奶奶去做，吃完饭后四奶奶需要洗碗。

    家里的洗衣服拖地倒垃圾买菜都成了四奶奶的活计。

    二儿媳的妈妈觉得亲家就是个吃闲饭的二儿媳安慰她妈妈，家里虽然多了一个人吃饭，但是有个不花钱的免费保姆，肯定保姆更合算。

    如此这样想，她妈妈才减少了冷嘲热讽。

    只是时间一久，四奶奶身体有点吃不消了。

    老人本来年纪大了，去儿子家养老的，如今已经本末倒置了。

    二儿子一家更是把四奶奶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不用说孝顺老人了，平时呼来喝去的，最小的儿子都不叫奶奶，直接叫老太婆。

    熬过去3个月，去了小儿子家，小儿子在岳父家里没有地位，干的最多，吃的最少。

    岳父岳母还整日当着四奶奶的面使唤小儿子，偏偏小儿子性格跟四奶奶一模一样，能忍就忍，不能忍也忍着，他想着或许下一次就好了。

    四奶奶心疼小儿子被岳父岳母家里当牲口使唤，但是又不知道如何改变小儿子现状。

    接着是大女儿家，大女儿是当家做主的泼辣性格，在家里说一不二，公公婆婆被她喝来呼去的，四奶奶很不高兴，觉得大女儿不讲道理，不孝顺老人。

    她去跟大女儿说这个事情，结果才知道大女儿心里恨极了父母亲，他们偏心二哥，只支持二哥上高中上大学。

    明明她成绩比二哥更好，但是却让她初中就辍学，回家干活，早早给她说婆家，把婆家给她的彩礼都花在二哥身上。

    她嫉妒二哥，更恨父母的偏心。

    四奶奶面对大女儿的指责心如刀割，她从来不知道大女儿对她老两口意见这么大，但是已经太迟了。

    最后是小女儿家里，又一个受气的包子，小女儿接二连三生了四个女孩，愣是一个儿子都没生出来。

    婆婆跟丈夫嫌弃她没本事生儿子，什么坐月子养身体通通没有，她一个人带着几个女儿，还得伺候公婆，照顾丈夫。

    如今再加上老娘，更是被婆婆指着鼻子骂她没用，他们那里的老人大多数都是跟儿子住，女儿顶天就是父母生病，回去照顾几天，很少有把老娘接到婆婆家养老的。

    ……

    四奶奶冷眼看着小女儿身体越来越差，整天不是胸口疼就是肚子疼，劝她去医院看，她心疼花钱，压根不去。

    几个儿女轮了一圈，四奶奶心灰意冷，想她跟老伴操劳了一辈子，也换不来一个安稳的晚年，老人回到了自家，就想到了自杀。

    冬天家里都生炉子，四奶奶为自己穿戴好早就准备好的寿衣，门窗口一关，烟筒堵好，就想随老伴去。

    如果那天不是汪百灵觉得四奶奶刚回来住，家里没啥饭菜，怕她饿着，端着一碗调和饭给她送，四奶奶人就没了。

    看着穿着寿衣的妯娌，汪百灵又气又伤心，气她不珍惜自己，伤心她辛辛苦苦养大儿女，没一个能体贴的。

    后来，汪百灵就找了几位有权威的宋家祖老，把四奶奶几个儿女都叫回来，最终协议好，他们几个儿女按年支付抚养费，生病了平摊费用，一直到老人去世。

    去世后房子卖掉平分，过年过节也随他们愿意回就回，不愿意拉倒，四季衣服折合成钱，一年一次随抚养费付清。

    四奶奶有一条腿不太好，汪百灵就跟她搭伙一起吃口饭，多数都是汪百灵做饭，四奶奶洗碗，两个老人还挺和谐。

    一直到小女儿检查出乳腺有问题被婆家赶回去，汪百灵才停了跟四奶奶搭伙的生活。

    宋雨带着堂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常年受气气血不通，只是乳腺结节，喝药就能好。

    只不过以后要想开点，少生气，少受气，要不然再继续下去，结节可能就真变成癌了。

    小女儿拿着检查结果回到婆家，想挽回丈夫，没想到，婆家已经在给丈夫办喜事了，娶的还是个十几岁女孩，婆婆说，这女孩屁股大准能生儿子。

    她平时在家就是受气懦弱无用，她亲生的四个女儿都不愿意跟着她。

    好歹有个老娘还能陪伴她，娘俩互相安慰，抱团取暖，就这样小女儿整天病殃殃的浑浑噩噩的许久才适应了离婚后的生活。

    汪百灵跟四奶奶找到街道办的领导帮她安排了打扫街道的工作，虽然每天需要早起晚归很辛苦，但是养活她自己没问题。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波澜不惊，也有人给小女儿说媒，她都没有同意，她想着送走老娘，就买下这处宅子，一个人过完余生就好。

    陈一听姥姥说四奶奶的事情，忍不住就很难过，都说养儿为防老，真正能养老的还真不是儿子，趁着年轻多积攒些钱，只要你有钱，就都是孝子贤孙。

    那个年代，家里供一个大学生是很困难了，但四奶奶的大女儿如果能极力争取，也不一定不能读书，说到底，陈一觉得她还是得怪自己。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人真的是生容易，活难啊。

    姥姥说要把两家家里所有用不到的东西通通送给莲花跟四奶奶，搬走以后莲花也会时不时帮忙照看一下院子。

    莲花，宋莲花就是四奶奶小女儿。

    ……

    路靖天跟宋妈凑在一起也在研究哪些要带走，宋妈脸色不好，陈一知道大哥肯定不同意宋妈带走家里的东西。

    被褥那些就放着，过年过节回老家祭祖还要用，家伙什也都留着，其实除了贴身衣服，一一带回来的首饰衣服，真没有能带走的。

    好半天路靖天不知道说了什么，宋妈才重重的放下笔，唉，算了，一大家子厚着脸皮住在一一的房子里，也不差其它那点东西。

    新房子里不能把家里这些破烂带过去，让人凭白笑话。

    陈一跟路靖天对视一眼，看他那一副求表扬嘚瑟的小模样，就知道他已经搞定宋妈，陈一当然不吝啬给大哥一个大大的赞！

    她护他的那番言论后，陈一跟路靖天关系突飞猛进，完全没有刚见面时候略带客气又疏离的小心翼翼的感觉。

    人与人还真的看缘分，有的人不管你是如何改变，最后都会变成起初在一起的模样。

    陈一不知道路靖一跟路靖天是如何相处的，反正目前为止，路靖天对她的认可度超级高，仿佛之前的路靖一就是陈一，毫无差别。

    “宋雨嫂子，宋雨嫂子，小天，小宇？”有人在门口边喊边敲门。

    陈一跟着小哥出去，门口站着一个平头身上灰扑扑的男人，跟路爸工服一模一样。

    “王强叔，我爸呢？”

    早上就是这个王强跟李林的工友把路海波喊走的。

    “小宇啊，你妈在不在？”王强略带焦急的问道。

    “强子，你找我有事吗？”

    宋雨跟路靖天一起出来，路靖天心中升起一股子不太好的感觉。

    “嫂子啊，海波哥他这会子在医院呢，身上受了点小伤，让我回来跟家里说一声，带一套换洗衣服去医院。”

    宋雨一听，眼泪就要飙出来了，着急忙慌的就回去给路海波拿衣服以及洗漱用品。

    “王叔，我爸伤已经重到要住院了吗？”

    路靖天脸色不好，他爸爸一向爱打抱不平，这一次工友们集体停工游行，本以为他说服了爸爸不去参加就能躲过人祸，结果还是没躲过。

    “小天啊，你爸今天是为了救人，才被伤到胳膊，医生说右手骨折，需要固定一周，输液消炎才能出院。”

    “……”

    陈一醉了，右手都骨折了，这叫小伤，这个时代的人真的是有钢铁般的意志以及实力啊。

    “王叔，今天你们游行示威，是不是被强制压下来了？”

    “嗯，下岗名单已经出来了，没办法，这次被下岗的人实在太多了，工友们情绪激动，有的夫妻都下岗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没法活下去了。”

    王强低沉无力的声音中带着的无奈以及绝望，他也下岗了，还有李林夫妻也下岗了。

    今天示威被强制解散，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冲突就发生了，关键时候，人踩人，人打人，海波哥为了护住李林跟他媳妇，就被人给一棍子打断了右手。

    当时手臂都肿的像山一样了，他还努力护着人夫妻俩，他就没有见过海波哥这样的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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