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初升的薄暮将红润的太阳托起，橙红色的日光乘着氤氲雾气在山脉间晕开，大楼和群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好似一片片梦幻的岛屿，漂浮在云层上。

    星云峰顶的观星亭中。

    一道人影坐在长凳上，看着宛如仙境的人间。

    韩锐脸色还不太好，虽然静心休养了大半天，伤口自动愈合的七七八八，但精神上的疲惫还没褪去。

    不过，不得不说，呼吸回血这设定真好用。

    时候还早，这里空无一人，不用担心被发现。

    看了半天风景，百无聊赖，他又拿出手机，看看昨天到现在出没出什么大事。

    嗯，果不其然，自己又遭到一大堆口诛笔伐。

    不过相比之下，更多的人把笔墨用在了顾九身上，毕竟这小子昨天那发挥，不好好捧一波蹭蹭热度都说不过去。

    看着看着，他突然扫到一条新闻：

    昨天那名护士，由于被韩锐伤害，导致产生了极大的心里创伤，现在已经被送往精神病院。

    新闻里还说，在送行途中，护士发出野兽似的咆哮，显然精神已经极度崩溃，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韩锐，则……

    后面他就没看了。

    “呵，在我的地盘上，杀人可是要交税的啊。”

    当时，自己看到王彪自杀的消息就意识到不对劲儿，在看到照顾王彪的护士时，忽然一阵眼熟。

    仔细回想了一下，便想起当时汇鑫事件结束，探视许毅他们的时候，身边正好有一名护士的行为颇为异常。

    首先她想给许毅注射超量的镇定剂，之后，又借着观摩学习的名号，企图探查自己的身份。

    而且，在自己发动能力破坏窗户之前，对方就已经有所察觉，这份对危险的直觉，有些过于敏感了，不像个普通的护士。

    之后，自己便着重搜索了一下这名护士的生平，虽然从小到大经历很全，但若细看，就会发现许多小矛盾。

    而在连续几个小时的高强度搜索后，直到天明，他忽然看到了许毅的案子。

    这起案件报告中，那护士仅是寥寥一笔带过，可在韩锐看来，一切顿时明朗起来。

    许毅的后遗症，正是自那起案件形成，而许姓姑娘的死亡方式，也与王彪颇为吻合。

    配合之前的一系列疑点，真相总算水落石出。

    这侦查能力，叫声福尔摩锐不过分吧。

    韩锐翻来覆去，终于找到记者抓拍的一张照片。

    画面里，护士被戴上了沉重的镣铐，宛如押送囚犯一般（其实就是囚犯），开往一座精神病院。路上，她扒着车窗，整张脸紧贴着玻璃，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哪怕照片是静止的，从狰狞的表情中，也能想象到她疯狂拍打车门的画面。

    韩锐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随后他看了看四周，对啊，这会又没有人，干嘛不能笑得嚣张一点？

    “哈哈哈哈！”

    他好久没这么笑过了，自从成为通缉犯，做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大气都不敢喘。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放松一下了。

    不行，这点笑声怎么够啊。

    “哈哈哈哈哈！！！”

    声音似乎将山林里的孤魂野鬼都叫了出来，到处都回荡着肆无忌惮的狂笑。

    “哟哟哟，大清早的就来这发癫啊。”

    “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这一声给韩锐吓得差点没捯上来气，捶胸顿足咳嗽半天。

    残酷的战斗没弄死他，要是被笑死可就太搞笑了。

    他转过头，满脸嫌弃的伍晓倩正站在亭子外。

    她双手抱胸，一身素洁的白色连衣裙带来阵阵清香，头上一顶遮阳草帽，上面还别着一朵花，休闲阳光。

    “喂，你你你，你怎么尾随人家啊，虾头女！”

    “嘿！不是你说的吗，等事情结束，如果第二天能看到你，就给我解答问题。

    我看新闻，没报道你死的消息，寻思应该是逃出来了，就在这等你。

    毕竟，你总不会因为被人当街暴打了就含恨自杀吧。”

    说完，伍晓倩点了点下巴，若有所思：“嘶，就你这脸皮，没准还真有可能。”

    “喂喂喂，怎么就有可能啦，我可是很惜命的好吧！”

    伍晓倩走过来，提起裙子坐在韩锐对面：“呵呵，您这一周杀了200多人了，还各个是狠角色，这也叫惜命？

    昨天新闻里，你那样子，啧啧啧，血池子腌入味了都。”

    伍晓倩一脸埋汰，韩锐不知道咋反驳，翻了翻白眼，小孩子赌气道：“反正，我拿下「声魂锁链」了。”

    伍晓倩眨了眨眼，似乎在措辞，可很快就放弃了：“我不想打击你，不过，那家伙的身份可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不死之身嘛，肯定有点东西的。

    虽然不知道咋做到的，但只要给她囚禁起来，有的是时间研究。”

    “不，我不是说这个。”伍晓倩神色略带严肃，“我的意思是，「声魂锁链」的真身可不在这。”

    “真身？啥意思啊，你可别告诉我，忙活半天结果抓了个假货！”

    “假嘛，倒是不假，不过……”

    伍晓倩表情勾人，卖了个关子：“我之前提出的问题，该回答我了吧。

    你杀那么多人，不单单是为了帮助顾九树立威信吧？”

    韩锐点点头，将手机扔给对方：“喏，看看这些新闻吧。”

    伍晓倩看到，大大小小的新闻中，全都在报道着人们的欢呼。

    无数的人聚集起来，他们唱着颂歌，奔走相告，将胜利的消息告诉传递给一个又一个人。

    然后，那些人又会将这件事继续传开。

    互不相识的两个人，在阵阵欢声笑语间开始熟络，所有人的关系，好像慢慢汇聚成一张超大的网，并且还在不断变得坚硬。

    他们相信，只要联合起来，早晚有一天，能彻底将韩锐打倒，让整个11区回归安宁！

    而与众人为敌的韩锐，则深沉地望着远方：

    “虚无缥缈的威胁，例如天打五雷轰、死后不超生，人们不会相信。

    毕竟，电视上的老虎，总不可能冲出屏幕咬人。

    但是，当人们跟老虎面对面的时候，哪怕对方被驯服得再温顺，恐惧也会油然而生。

    这个11区，有太多的人心怀鬼胎，就像人类的文明史，如果不给他们一个共同的且明确的敌人，很容易陷入内斗。

    历史上，有多少帝国明明自身实力强大，可外界的没有敌手让他们骄傲自满、故步自封，最后，因内乱和腐败而黯然退场？

    因此，人们需要一个看得见，摸得着，并且足够凶狠的怪物，来逼迫他们绷紧神经、团结起来去对抗。

    而且，这怪物还要有被击败的可能，不能让人一眼看到就四处溃逃。

    伍晓倩，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商人。

    一家独大总会产生垄断，只有竞争，才能让企业进步啊。”

    韩锐微微一笑，太阳的影子落在他的双瞳，宛如两枚火球熊熊燃烧。

    “所以，这就是我的目的。

    以自己作为威慑，再以失败助力强者。

    让有能力的人们跟对首领，让愚昧的人们抱团求生。

    然后，团结起来，再次向我挑战。”

    伍晓倩听得浑身发颤，她忽然看到一条新闻。

    新闻中，宏启产业接班人张董事宣布，已经成功吞并了韩锐扶持的若干企业，庞大资金流的强力注入，让整个公司充满活力，

    他还重新建立了新一代商业联盟，企图整合11区的资本，并且他还宣布，将首先改善人民的住房问题，承诺让所有人，都能有一个家。

    “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韩锐摊了摊手：“钱嘛，总得流向正确的地方。

    我一个人自然不可能在大街上撒，撒了也不见得有人敢要。

    而有这个实力的宏启公司，他原先的领导人，是个废物。

    所以，必须要好好洗洗牌啊。”

    “可是，你怎么知道一切都能按你的想法来？这其中但凡有一个地方出差错，都会万劫不复啊！”

    “伍晓倩，你知道……善恶相对论么？

    人们不会觉得好人一定总做好事，但他们总会认为，坏人只做坏事。

    若我成为一名施恩天下的大善人，总会有人心怀鬼胎，打乱我的布局。

    可如果，我成为一名十恶不赦的恶人，哈哈，他们肯定都乐意阻挠我，毕竟，人们最喜欢那些英雄打倒坏蛋的热血情节了啊，放在哪朝哪代，都不例外。

    博弈就是如此，只要我能清晰地推断出他们下一步要怎么做，那这整盘棋，就尽在我手！

    人们自以为将我打倒，将我驱逐，将我毁灭，把我当成跳梁小丑，为整个世界献上一场令人发笑的血腥独角戏。

    殊不知……

    众人皆在楚门中，唯我一人独赏！”

    伍晓倩愣住了，她还没消化完韩锐这番话，只觉得这人的态度居然这么拧巴。

    “我终于知道你是什么了。”

    “哦？什么意思？”

    “商人，善于权谋，在诸多竞争对手间攫取巨大的利益，哪怕陷入危局，也总会给自己留好退路，准备东山再起。

    赌徒，善于欺骗，哪怕抓着一手烂牌，也会用巨大的声势和押注将赌桌上的人吓退，他们孤注一掷，每一次出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两种身份，本就水火不容。

    而一旦他们合二为一。”

    伍晓倩冷冽的眼睛盯着韩锐：“就是你，韩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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