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林与黑豹又马不停蹄地来到李家庄，直奔高强家，黑豹不愿进门，因他看到高强家一番破败不堪的景象，心里就五味杂陈。索性也就回自己家去了，临走对长林说，有什么事用得上他的，只管喊他一声。

    高强正在生火做饭，油盐酱醋辣椒面胡椒粉等摆了一案板，长林等高强做好饭，也凑活着吃了一碗面片，吃着饭长林心里一阵酸楚，心想，一个家庭就离不开女人，那引娣走了没多长时间，这个家就破败不堪成什么样子，好比一个人少了一条胳膊和腿似的。

    吃完饭，洗了碗。长林便很委婉地提起了钱的事，高强坚持要十万，一分钱都不能少，长林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磨硬泡两小时，高强终于松了口，最后说六万。

    长林从高强家出来，夜幕早已降临，风吹着村道路边的洋槐树，发出沙沙的声音，他突然发觉村子里咋这么安静，事情总算是看到希望了。

    他回到家里，父亲坐在昏黄的白炽灯下抽烟，母亲坐在炕边借着这并不亮堂的灯光纳鞋底。

    “妈哎！晚上就不要纳鞋底了，对眼睛不好，这灯泡太暗了，”长林走进屋看着白炽灯说：“回头换一个亮点的灯泡，”

    母亲说：“能看见，”又说：“给你留的白面馍馍，还有一碗烩菜，你赶紧趁热吃了，”

    “我吃过了，”

    母亲有些惊讶，便问：“在阿达吃的？”

    “在高强家，”长林说着话，坐在了炕边。

    父亲和母亲一对视，都觉着这不太可能吧，高强现在成天拿着杀猪刀要杀人，他还有心事做饭，另外，谁还敢给他做饭。

    长林说：“高强做的面片子，味道还可以，就是面有点硬，盐放地有点多，他不做饭有啥办法，总不能饿死吧！”

    父母这才信了，他连忙问：“这事情解决了？”

    “没有哩，”

    “那……”

    “但是，总算有点希望了，”长林站起来说：“要六万块钱，”

    “六万，”父母惊讶地瞪大眼睛：“啥六万块钱？”

    “就是李瑞给高强六万块钱，这事就结束了，”长林解释说。

    两位老人瞬间沉默，屋里那古旧的落满灰尘的钟表突然“铛铛铛”地响起来，总共响了八下，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刚开始人家要十万呢，”长林打破了这令人沉闷的寂静。

    “啊？十万？老天爷吆！”两位老人又是一惊。

    “我磨破了嘴皮子，说了六万，”

    “六万就六万，让李瑞也长点记性，只是这六万块钱也不是个小数目，不好弄到呀，”父亲抽着旱烟突然生气地说：“医生当得好好的，一天胡成精，这下好了……把他爸他妈害得也回不来了家，怕高强拚命，”

    长林没说话，母亲让他把烩菜吃了，他突然觉得好像有点饿了（刚才在高强家才吃了一碗面片，毕竟没吃饱，），于是到厨房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晚上，长林躺在床上，虽然感到又累又乏却怎么也睡不着，两只老鼠在墙台上打架，发出吱吱的叫声。

    长林脑子乱乱的，一会儿想，李瑞拿不出那么多钱，还得他想办法，可他身上也没多少钱，银行里还有一万块钱，那是将来包工程用的，唉，事到如今，就让李瑞自己去银行贷款吧！一会儿，他又想到他老婆赵美丽，起初打算瞒着父母跟赵美丽离婚算了，但是，这离婚对娃影响太大了，再说了，总有一天父母会知道这事的，到时候把二老气出个病来如何是好呀！不行，他就再去找找赵美丽说说好话，大丈夫能屈能伸嘛，主要是为了孩子和父母。要是他一个人，他现在把离婚证都拿到手了。一会儿又想，志高和根宝还在西安等他回去呢，他俩也没个传呼机，联系起来确实很不方便……他躺着睡不着，索性就坐了起来，背靠大墙，用薄毯子把身体裹了起来。

    坐了一会儿，他想尿尿，但懒得出去，实在憋得不行了，就开了门去院边撒尿。不曾想，他爸听见了动静，以为长林压力太大，安慰说：“长林呀，咋还没睡，这事你也不要太操心了，李瑞这钱让他自己先想办法，你大老远来帮他，已经可以了，”

    “奥，知道了，”长林答应着，来到自己的屋里，躺在炕上继续睡。他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就在心里默默地数数，从一往一百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鸡叫三遍后，长林从炕上爬起来，没有惊动父母，从厨房悄悄地舀了半脸盆水，洗了脸，就去黑豹家屋背后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黑豹出来了，他是一副憔悴而又愁眉苦脸的模样，长林纳闷不已，问咋回事，黑豹说他昨晚发烧，一夜没睡，不停地胡言乱语，偶尔睡一下，还做噩梦，长林建议去看看医生，黑豹说，李瑞弄成这样子，哪还有医生。长林恍然大悟，心想，这个李瑞还真不能死。长林让黑豹去邻村去看看，自己一人大步流星地直奔刘家沟。

    到刘家豪村口，见李瑞坐在一个碾盘上迎候长林的到来，李瑞还算有良心，二话不说，先对长林进行了一番感谢！长林便说了高强的底线，李瑞犹豫了几秒钟之后，爽快地点点头。他知道这钱已经不能再低了，当即算了一下，他自己有八千多元，向他老丈人借点，再向亲戚朋友借点，才能凑够两万多。没办法，剩下的钱只能向信用社贷款了。

    李瑞的门牙把嘴唇咬出了一道血印子，说：“这些钱，我能办多少事情呀，能盖一套房哩，”

    长林安慰说：“花点钱算不了什么，高强家一条人命没了，一个好好的家散了，这事跟你能没关系？”说到这里长林的话就很直白了：“就算是引娣她勾引你，你把自己管好，这事就跟你没有关系，”

    李瑞的脸是白一块红一块的，惭愧地说：“是是是！你说地对，”

    说完话，长林与李瑞去镇信用社办理贷款事宜，一个穿制服的胖女人说，还得要有担保人，还要有实物担保，手续异常繁杂，当天没有办下来，长林先回了家，李瑞便去亲戚家借钱，编的理由是自己要与人合伙研制一种新药，需要点钱，亲戚一听，呀！这是好事呀，要是弄成功了，自己也做了点贡献呀，弄不好还能上电视呢，于是慷慨解囊。他用同样的理由向老丈人借钱，老丈吊着个脸，他对研制新药不感兴趣，对上电视更没有想法，只说这钱他要修缮房子，希望李瑞能早点还。玉兰听父亲这么说话，心里有些不爽，还不如向其他人借钱呢，但她对丈夫研制新药表示怀疑，因为他一直没提过这事呀，难道是在给她保密？引娣的死难道是因为药的原因？对于玉兰的疑问，李瑞都是三缄其口，她也懒得问了。

    没几天，信用社的贷款也办下来了，其他方面的资金也筹到手了，整整六捆百元大钞票呀，李瑞掂了掂，还蛮沉的，这就送给高强了？他心里一阵钻心的疼？……

    当夜，长林与李瑞从刘家沟翻山越岭来到李家庄，这是自李瑞与高强最后一次打架后首次来到自己的村子。

    两人来到高强家大门口，屋里有小女孩说话的声音，原来，高强已经将两个女儿接回了家，毕竟她要为娃娃的将来考虑呢，长林让李瑞再门口等着，自己独去见高强，李瑞在夜色中，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立在高强家门口，他也说不清楚此时此刻，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过了十多分钟，长林出来了，借着月色看他的脸，有种如释重负的模样，长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写着什么什么字，看不太清，李瑞打着火机，凑近看是个收条，写着今收到李瑞多少钱，以后两人互相不追究责任，各过各的生活如此云云。长林让李瑞把这纸一定收好，李瑞答应着，把纸叠了三层，放在了上衣口袋。

    两人一前一后往长林家走，走了几十米远，李瑞说：“长林哥，我现在欠一屁股的外债，什么时候能还完呀，”

    “不要急，慢慢还，”长林拍了一下李瑞的肩膀说：“我也欠这不少外债呢，”

    “不如……我跟着你去工地打工算了，”李瑞嗫嚅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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