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安醒了，醒来后还是会像之前一样，痴痴地盯着天花板顶好久，瞳孔没有聚焦。

    林彦舟也有自己的工作，他是医生——急诊室的医生，调回白班之后，他白天能陪伴沈沛安的时间就变得很少了，只能偶尔抽空来一趟病房，其余时间让张叔和刘姨看着。

    但刘姨肚子有些不舒服，上个厕所的功夫，病床上的沈沛安就不见了。

    进了这么多次医院，沈沛安对这家医院的构造已经足够了解，很快最短的路程走出了医院。

    他知道他的精神不太正常了，时而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这次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他只在病号服外面套了一件薄薄外套，脚下还穿着医院的棉拖。

    寒风掠夺着体温，他茫然地在大街上走着，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

    心很空很空，他绕着西湖河畔走了一圈，冻得瑟瑟发抖，最后在一家蛋糕店外停下。

    蛋糕店的奶香味刺激着味蕾，沈沛安机械似的走了进去。

    店主不在，看店的是兼职的女大学生。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甜点、蛋糕呀？”

    沈沛安像是听不见她说话一样，木讷地绕着摆放甜点的展台走了一圈又一圈。

    女大学生原本看他穿着病服，神情呆滞，还以为他是从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但看他的长相，又实在不具有任何攻击性，尤其是看他消瘦苍白的脸庞和极度忧郁的眼睛，看久了甚至会让鼻尖一酸，有些心疼。

    这人应该是得了绝症吧，不然怎么会一点生气都没有。

    女孩子总是心地善良，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沈沛安身旁，轻轻地问：“你想要吃什么样的蛋糕呀，我请你~”

    “芒果……”沈沛安过了很久才说：“我喜欢吃芒果千层……”

    “好呀！”女孩子说：“我给你拿。”

    蛋糕店里设有桌椅，此时店里也没有其他人，女孩把新鲜的芒果千层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拉着沈沛安的胳膊，让他坐了过去。

    “……谢谢。”沈沛安对他笑了一下，灰败的眸子里有了一丝色彩。

    “不客气啦！”女孩看着他的笑容，鼻尖更酸了，急忙说：“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杯热水。”

    沈沛安这次没有回复他，视线落在了面前的芒果千层上，僵硬地拿起了叉子。

    女孩倒了水过来，见他握着叉子迟迟不动手，疑惑地眨眨眼睛：“怎么了，不吃吗？”

    沈沛安阖了一下眼睫，迟钝地拿着叉子，叉起蛋糕的一个小角放在嘴里。

    记忆里的味道仿佛过了一分钟才缓慢传上味觉神经，原来，自己连味蕾也失灵了吗？

    如果是这样，他是不是快要尝不出食物的味道了。

    那就在舌苔彻底麻木之前，把那个东西也尝一尝吧，就算尝了会死，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有菠萝蛋糕吗？”他问女孩。

    “菠萝？”女孩想了想：“有菠萝包。”

    沈沛安执着得问：“有菠萝夹心的蛋糕吗？”

    “有、有啊……”女孩犹豫了：“但菠萝夹心的蛋糕是一整个的……”

    她要是给沈沛安切了，剩下的也卖不出去，她就要赔老板一整个蛋糕的钱，她兼职两天的工资也买不下那个蛋糕啊……

    她为难道：“我给你拿菠萝包好不好？”

    “蛋糕多少钱？”沈沛安面无表情地说：“我付你钱，把蛋糕买下来。”

    女孩诧异：“你有钱？”

    可是沈沛安穿着病号服，外套单薄，也不像是会带钱在身上的样子。

    沈沛安也的确没有带钱，手机也没有带在身上，但他总不至于赊欠一个蛋糕钱。

    “有笔吗？”他问女孩。

    “有的呢！”女孩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支笔和便签。

    沈沛安给她写了家里的座机号码：“你打这个，会有人给你送钱来。”

    “好的好的。”女孩拿着便签，转身就要去打电话。

    “你叫什么名字呀？”电话拨通之前，她好奇地问。

    沈沛安没有回答她，只机械地坐在那里，执着地等她端蛋糕上来。

    女孩经过短暂的思考后，决定先给沈沛安上蛋糕，然后再打电话。

    “你要自己切吗？”六寸的水果蛋糕被摆放在沈沛安面前。

    沈沛安动作僵硬地接过了切刀，用力地将蛋糕一切到底，然后仔细看了看里面的夹心，一层蓝莓，一层菠萝，和当初任栩送他的那个蛋糕很像。

    “让我一个人。”他支走了女孩。

    女孩努努嘴，去角落里打电话了。

    黄色的、粘稠的、颗粒状的菠萝，藏在松软的蛋糕里，如果不切开装饰精致的奶油外衣，永远都看不到内部是什么样子。

    如果冬至那天晚上，他不怀着最后一丝期望，切开任栩送给他的蛋糕，也许就不会对情感和人生彻底绝望。

    但他一点儿都不后悔，那个蛋糕切开了，他才能更加残酷地看清现实，看清任栩，看清自己九年来义无反顾地倒贴和犯贱。

    只可惜，那个时候知道太绝望了，绝望到宁可把那个蛋糕埋葬掉，也没有想过吃一口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

    幸好，现在也不迟。

    面前的蛋糕或许是甜的，或许是美味的，但吃到他嘴里，他麻木的味蕾什么都尝不出来。

    总归还是迟了吗？

    那就不吃蛋糕了，只吃中间那个菠萝夹心好了。

    从小到大，他菠萝过敏，就没吃过这个东西，但他绝对不会忘记它什么样子。

    正如，他暗恋任栩九年，永远都不会忘记任栩的样子。

    女孩打完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很着急，问了地址说马上就过来，让她先稳住沈沛安，不要让沈沛安再离开蛋糕店。

    “呀！”她看见沈沛安只吃菠萝夹心，忍不住猜测：“你这么喜欢吃菠萝吗？”

    喜欢吗？

    沈沛安没有把答案说出来。

    他喜欢了一个喜欢吃菠萝的男人，喜欢了九年。

    所以，等量代换下来，他怎么不算是喜欢吃菠萝呢？

    女孩好心说：“我这里有店长做蛋糕用的菠萝酱，要给你来点吗？”

    沈沛安动作一顿，随即淡淡笑起来：“可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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