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芃红着眼眶，从精神科的楼上下来的时候，在一个病人手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包装盒。

    ——那是好力来的包装盒。

    他在任栩家里吃过一次，就觉得那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甜品了。

    但是价格也很贵，他穷，他没办法花上百块钱，去买巴掌小的一块慕斯解馋。

    所以，他就算再喜欢那个味道，也没有再去尝过。

    但网上都说，吃甜品能让人心情变好，他眼睁睁看着任栩一天比一天颓废，就萌生了买甜品的心思。

    最近的一家好力来店距离他家有七公里，他每天都会从家出发，骑七公里的共享单车，去店里买一块最新鲜的蛋糕，一路上好生护着，带到医院来给任栩。

    他没见过任栩吃过，但第二天再来的时候，包装盒总会消失，他就默认任栩吃了。

    直到此刻，他看见那个病人撕开了包装盒，里面那块蛋糕和他昨天拿来的是同一个款式，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块蛋糕烂糟糟的，像是经历了什么暴力摔打一样。

    但那个病人并没有嫌弃，巴掌大的蛋糕，他也没用勺子，直接两三口就咬完了。

    那病人大概也有些精神失常，浑身乱糟糟的，举起包装盒看了看，埋怨道：“这有钱人真是抠，每次要扔，也不扔块大点的蛋糕，回回翻半天宝藏，找出来的东西都只够塞牙缝！”

    温芃瞪大了眼睛，如坠冰窖。

    翻宝藏……垃圾桶捡的？

    有钱人扔的？

    每次都扔？

    不用求证，也不用仔细去看那个包装盒，只是这一瞬间，温芃就能百分百确定，病人手里的蛋糕就是他昨天买的那个。

    一百二十五块八买的——

    他家到蛋糕店七公里，他一路骑车大汗淋漓；买完蛋糕，蛋糕店到医院六公里，他一路地铁公交护着，生怕压变形一点……

    原来，任栩是一口都没吃，就这样给扔了……

    他每天买，每天都会被扔……

    任栩不让他再来了，今天是最后一次买，今天的也会被扔……

    “哈哈……”温芃干笑两声，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笑话。

    原来任栩不仅不会正眼看他的人，连他买的东西都会不屑一顾……

    他以为那是最好的蛋糕，他自己都舍不得吃，每天满心期待地买给任栩，任栩只是当成了垃圾。

    或许，任栩把他这个人也当成了垃圾。

    “垃圾人买的垃圾蛋糕……”

    “……真好笑……”

    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蛋糕是他自愿买的，吃不吃蛋糕是任栩的自由，不能因为他把蛋糕送给了任栩，任栩就一定得吃，他们之间不是绑架关系。

    可是道理他都懂，然而事实上，他就是好难过。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温芃没有去骑单车，也没有去挤公交，而是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着。

    京城的晚高峰，人流涌动，车辆拥挤。

    温芃只记得被疾驰的车灯晃了眼睛，整个人身体一轻，就没了意识。

    ……

    温芃出了车祸，司机肇事逃逸。

    ……

    任栩得到消息就已经第二天了，是他爸告诉他的。

    “去看看温芃，他在隔壁楼。”

    任栩没动，而是面无表情地说：“在抓到肇事司机之前，我可以替他承担一切的医疗费。”

    任父盯着儿子的眼睛，又说了一遍：“去看看温芃！”

    “没必要，”任栩干脆道：“我又不是医生。”

    “你去看看他！”任父不怒自威，用命令的口吻，又说了第三遍。

    “他要见我？”任栩问。

    “他在梦里喊了你的名字，”任父说：“你也该去看看他。”

    梦里喊了谁的名字，谁就应该出现去看一看吗？

    那自己在梦里喊了那么多遍安安的名字，安安为什么不来看看他……

    “他都没醒，我去看他做什么？”任栩补充：“就算他醒了，我去看他又能做什么？”

    任父：“是你招惹了他，就应该给他一些关心。”

    “的确是我招惹了他，但我也确实付给了他足够的报酬，我不欠他的。”任栩实在不太理解父亲的思维：“又不是我开车撞的他，我凭什么去看他，去给他关心？”

    换而言之，温芃受了伤，需要的是医生和用药，难道他给温芃关心后，温芃就能好起来了？

    任父看着任栩一脸漠然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的同时，还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疏忽，从小沈那孩子出事的时候，我就在反省……”

    “我做了大半辈子的教育，管理那么多别人家的孩子，却唯独忽视了对你的教育。”

    “我和你妈竭尽所能地给你创造一个幸福的家庭环境，让你理所应当地享受爱，却忘了教会你，该怎么去爱别人……”

    “除了家人，没有人该理所应当地对你好。”

    “小温就算拿了你的钱，但在你住院的这段日子，他给你的关心也一分不少。”

    “小温竭尽所能地讨你欢心，真心想让你好起来，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但你就是看不见。”

    “——你眼里只有你自己——”

    “你当初就是把小沈对你的爱也当成了理所应当，所以才给他造成了那么多伤害。”

    “我原本以为，经过小沈的事，你就能有所长进，现在看来，你还是那副自私自利的样子。”

    “小沈是个好孩子，他不会再去爱一个自私的人。”

    任父直接撂了狠话。

    “如果你再学不会去爱别人，就算小沈真的还活着，他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

    任栩直接愣住了。

    他爸说他不懂爱，可他明明很爱安安啊……

    他想念安安几乎想得快要疯掉，这怎么不算爱……

    “学会爱别人……”

    任父已经走出了病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喃喃自语。

    “我要学会爱别人……”

    他明白他爸的意思，他爸不是要他去爱上温芃，而是去关心温芃……

    可他之前一直认为，既然不爱，为什么又要去关心……

    ……许久之后，他懂了。

    他爸说他自私，就算无关乎爱情，他也应该做一个有情有义的。

    “安安，你一定不会爱一个薄情的人，对不对？”

    “我会学，学会真正地去爱别人，等我学会了，你就回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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