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沈沛安被林彦舟抱在怀里，猝不及防地吐了一口鲜血在他胸口。

    “哥、哥……你能听见吗？”

    林彦舟心如刀绞，做了这么多年的急诊医生，他的心理素质早已远超常人，但在此刻，他所有的镇定情绪被尽数瓦解，整个人只剩下了恐惧与颤栗。

    这是唯一一次——

    他连急救都不知道从何下手的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救沈沛安。

    沈沛安每吐一口鲜血，都能要了他的命。

    “哥……我求你了……振作一点……”

    救护车来了，林彦舟把沈沛安放在救护车的推床上，依旧紧紧扶着他的肩膀，与他十指相扣。

    “哥……你看看我……”

    “我是彦舟啊，你看一看我……”

    但无论他说什么，沈沛安的瞳孔始终都是涣散的。

    全身都是血的沈沛安，几乎就像是一个被夺走了灵魂的木偶，无论林彦舟说什么，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沈沛安不说话，也不眨眼，全身瘫软着，唯一的动作，就是会时常偏过头，从喉咙深处呛出一口血。

    短短几分钟，林彦舟的身上就沾满了那种粘稠的液体，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满手的鲜红，这无一不在彰显着，沈沛安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

    “噗——”

    又是一口鲜血，沈沛安吐到了他的臂弯里。

    林彦舟如坠冰窖，全身被寒凉笼罩。

    不可否认，真的会有人因为吐血而失血过多去世的。

    “哥，你看我一眼，你振作起来，哪怕是为了我，你也不要放弃自己，好吗？”

    林彦舟什么都顾不上了，俯身去吻他的额头，吻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侧颊，拼了命想要把他从噩梦的冲击里唤醒。

    “哥，沈沛安，你醒一醒……”

    他看到沈沛安的时候，沈沛安就已经成这样了——双目空洞无神，表情木讷呆滞，像是一下子被抽了所有生气，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哪怕是这样，沈沛安也一次次地口吐鲜红，一点点流失掉自己仅有的生命力。

    “哥，坚持住……”

    他揽住沈沛安的肩膀，将爱人紧紧抱入怀里。

    “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再坚持坚持，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咳咳——！！”

    沈沛安开始咳嗽起来，嘴里呛出了一团团血沫。

    “医……”他的眼泪无意识地流下来，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医院……”

    “哥？？？”林彦舟连呼吸都凝住了，本就紧张的心脏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哥，你是不是说话了……”

    “……你还能听见对吗？”

    “……你是有意识的对吗？”

    “咳咳——！”沈沛安又不堪重负地咳了两声，腥甜的液体从唇角溢了出来，连一双眼角都变得异常绯红，仿佛马上就要落泪泣血。

    “呜……”沈沛安又说话了，这一次，林彦舟听清了他在说什么：“医院……”

    “……我不去……医院……”

    那是他幼年时期的噩梦，年少时期的地狱，成年之后的深渊……他好多在意的人，都死在了医院……

    最后的最后，是他把那些人带回了家，但如果他也死在医院，就没有人带他回家了……

    “回家……”他哭着说：“我要回家……”

    他不去医院。

    他不去医院，他不要治病，没有什么能治好他的病，他不要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等死……

    他想回家。

    他想家了。

    “带我回家……”他抓住林彦舟的袖子，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抓住一根浮木，死死揪拽着不放，用尽全部的力量攥住这最后的希望。

    “好……”没有任何犹豫，林彦舟立即应下来，“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沈沛安几不可闻地摇摇头，艰难地说了三个字：“……枫叶…园……”

    南郊枫叶园。

    沈家的墓地在那里，他妈妈葬在那里，他死后也会葬在那里……

    他要回的家，家里一定要有妈妈……

    “哥……”

    林彦舟从来都没有这样心慌无助过，去了枫叶园，他哥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沈沛安哭着求他：“带我去……”

    “……好。”林彦舟心痛难忍，却没办法拒绝他：“我带你去，我们现在就去……”

    救护车换了方向，一路上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直奔南郊。

    到了枫叶园门口，林彦舟把沈沛安抱下了车，以最快的速度朝墓地走去。

    沈沛安吐血吐得越来越厉害了，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最后直接闭上了眼睛，气息微弱地倚靠在林彦舟的怀里。

    终于，林彦舟把他带到了沈怡的墓前，沈沛安拼命睁开眼，用带血的指尖划过母亲的遗照。

    “妈妈，我们该团聚了……”

    虽然迟了好多年，但总算是可以团聚了。

    “哥……”林彦舟握住他的手，整个人心如刀绞，用最无助的语气祈求着：“你还有我啊……”

    林彦舟的眼泪砸在了沈沛安的手背上。

    “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我们不是说过，要白头到老吗？”

    “我们也有家啊，你还记得吗？”

    “我们的家里有糖糖，你最喜欢给它攒罐头了，你还记得吗？”

    林彦舟吻吻沈沛安的唇角，吻落他眼角的泪珠，最后捧着他的下巴，与他额头相抵。

    “哥，你还记得我吗？”

    “你说过，你要永远陪着我的……”

    “别丢下我，至少…你该带我一起走……”

    沈沛安动了动嘴唇，不自觉地叫了叫他的名字。

    “……彦舟……林彦舟……”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林彦舟，他想起来了——林彦舟是他的爱人。

    可是他太累了，太痛苦了，还有力气去爱吗？

    “彦舟，我想睡一觉……”

    他真的好想睡一觉，一觉不醒，是他的渴望。

    “……好。”林彦舟哽咽着答应：“我等你醒过来，我一直在这里陪你，等你睡醒……”

    ……沈沛安的身上没有伤，之所以会吐血，是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了。致命的伤口在沈沛安心底，他只有过了自己心底那关，才能重新活过来。

    就算活不过来也没关系。

    林彦舟想得很清楚。

    墓地就在这里，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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