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疫系统全面沦陷的后果，是通过林彦舟服用的止疼药剂量，日益增加而体现的。

    尽管林彦舟从来都没有说，但沈沛安知道，为了实现陪他过生日的承诺，林彦舟实则忍受了太多太多，只靠一份惊人的意志力勉强支撑着。

    沈沛安的最后一个生日，没有选择在家里过，而是盘下了一座私人小岛，早几日就和林彦舟搬到了岛上了，和最爱的人享受着最后的幸福时光。

    岛上气温适宜，风景秀丽，很适合用来道别，也很适合用来许诺下辈子。

    午夜十二点，静谧的海风吹拂在脸上，沈沛安和林彦舟一起吹灭芒果千层上的蜡烛，沈沛安虔诚地许下了生日愿望。

    随后，他吻了吻林彦舟的唇：“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但你一定知道我许了什么。”

    “嗯。”林彦舟点头，回吻过去：“我知道。”

    他知道沈沛安的愿望里一定有他，一定有对他满心的不舍与牵挂。

    这份牵挂足以让他惦念一辈子。

    事实上，林彦舟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鲜活的生命力，正不受控制地从体内缓缓流失……

    他知道时候快到了，但他还是想多陪沈沛安一会儿。

    哪怕是多一分钟，他都愿意付出十万分的努力。

    海上放起了烟火，那是沈沛安特意安排的，其盛大程度，是林彦舟平时所见之最。

    “彦舟……”璀璨的烟火将沈沛安的侧颊映照得明灭不定，似有星光落入他的眼眸，他笑着，视线一寸不移地落在林彦舟身上：“喜欢吗？”

    林彦舟费力地抬起指尖，轻抚着他的眉眼：“喜欢。”

    他在沈沛安的眼角，毫不意外地触摸到了温湿的液体。

    他心疼极了：“你答应过我的……”

    “对呀，我答应过你的……”沈沛安眼底始终带着最纯粹的笑意，出口的声音却骗不了对方，带着隐隐的鼻音，小声说：“我不会为你哭太久的……”

    “……真乖。”林彦舟想摸摸他的头，但手指摸到他的耳畔就无力挪动了，只好顺势捏了捏他的耳垂。

    沈沛安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细节，但没有说破，而是拉过他的掌心，贴近自己的唇边吻了吻，随后轻柔地揉动着他的指节，放在指尖把玩。

    “彦舟，你说……”他认真地思考着，眼泪却不堪重负地滴到了林彦舟的指缝里：“……下辈子，你要怎么认出我啊，你要是认不出来我，怎么办呀……”

    林彦舟并不担心这个：“我一定会认出你的。”

    沈沛安“嗯？”了一声，歪了一下脑袋：“你这么厉害呀？”

    林彦舟眼神坚定：“因为我一定会于千万人中，反复爱上你。”

    “那你下辈子一定要早一点点爱上我，爱上我了也要早一点点说，不然我又走歪了路，差点又把我们的缘分错过了……”

    沈沛安说完之后，转念一想，立即否认：“不好不好，这样不好……”

    林彦舟不解：“怎么就…不好了？”

    “下辈子一定要我来找你，我来爱你，我来给你表白，然后我们在一起……”

    “不能总是让你做那个一直付出的人，这样太不公平了……”

    林彦舟失笑：“我愿意……”

    只要对象是沈沛安，他什么都愿意。

    “不行！”沈沛安态度坚决：“反正就是不能让你做那个一直付出的人！”

    “下辈子，你什么都不要做——”他看着林彦舟的眼睛，一字一顿，许下了最深情的誓言：“——你就站在那里，我就来爱你。”

    “好……”林彦舟拗不过他，什么都依他：“我等你……”

    “这可是你说的，”沈沛安哽咽着，极力压抑悲伤的情绪，拼了命地放松语调：“你要等我，不许食言哦……”

    “好……”林彦舟攒了许久的力气，才终于得以抬起手，艰难地替他擦了擦眼泪：“……绝不食言……”

    沈沛安握住他冰凉的指尖，突然问：“什么时候你都会等我吗？”

    林彦舟想也不想：“当然了……”

    “那你……”沈沛安满含期待地笑着：“那你这辈子也等一等我，好不好……”

    听到这话，林彦舟本就负荷的心脏，更是狠狠一抽。

    他知道沈沛安是什么意思。

    他草草环顾四周望了一眼，饱含不舍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沈沛安身上：“这里很美，但你要带我回家呀……”

    “对啊，我会带你回家。”沈沛安说：“你到那边去了之后，先等一等我，等我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就来找你……”

    “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长命百岁、寿终正寝……”林彦舟抚摸着他的头发：“说好要白头偕老的，我可以多等一等，等四十年后，我可以看见有个两鬓斑白的可爱小老头，来找我……”

    “两鬓斑白的小老头可一点儿都不可爱了，七老八十的年纪，说不定连路都走不动了……”沈沛安吸吸鼻子，故意抱怨他：“到时候你嫌弃我怎么办……”

    林彦舟否认：“怎么会呢，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

    “哦。”沈沛安板起脸，佯装生气：“那就是你在蓄意报复我。”

    林彦舟：“嗯？”

    委屈的泪水流满整个侧颊，沈沛安咬着唇控诉着：“我知道我之前走了弯路，错过了好多年才来爱你，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蓄意报复我忍受四十年的相思之苦吧……”

    他扑进林彦舟的怀里，强压的悲伤再也控制不住，绝望地哭喊着：“你可以惩罚我，但你不能拿这种方式惩罚我，没有你，我一天都不想多活……”

    “好好好……”林彦舟怎么忍心看他这样伤心，再也不勉强他了，忍痛安慰着：“我等你，我一定等你来找我……”

    沈沛安泣不成声：“真、真的吗？”

    “当然了……”林彦舟承诺：“到时候你叫我的名字，我来接你……”

    如果活着太过痛苦，他尊重沈沛安的一切选择。

    他爱他，他希望他快乐。

    而不是用这份爱作为一个枷锁，来强迫心爱的人毫无希望地活着。

    当意识一点点消沉下去，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不知从什么开始，林彦舟已经看不清沈沛安了，他甚至不敢眨眼，因为他知道，一旦阖上眼睫，就再也睁不开了。

    “彦舟……”

    他听见了心爱的人温柔地叫自己的名字，然后，他得到了一个眷恋而深情的吻。

    “……我爱你……”

    他笑了，他知道沈沛安爱他，永远不会怀疑。

    随后，他不再挣扎，平静地闭上了眼睛，留给沈沛安的最后一句话，同样是那句饱含依恋与不舍的告白：“我爱你。”

    ……

    早上六点四十七，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越过海平面，撒向大地，初生的彤日于海的尽头冉冉升起。

    沈沛安牵着林彦舟的手，与他一同看了日出。

    柔和的海风吹动了两人的发梢，橙黄的光晕披在两人身上，一根根银白的发丝在晨曦之下，被映照得透亮。

    沈沛安看着林彦舟安详的睡颜，吻了吻他的额头。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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