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一片狼藉。

    枪扔在地板，漆黑的枪管反射冰冷的光。大理石桌轰成碎片，随处可见石渣和粉尘。

    林啸野松开手。

    面无表情站起来。

    他穿过夏颜，穿过表情炸裂的蔡甜甜登上楼梯，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蔡甜甜背着硕大的包裹，使劲掂了掂，问道：“夏颜，走不走？”

    夏颜踉跄爬起，去牵狗。

    托托睡成死猪，明明只是一只小狗呼声却堪比中年男人，上下眼皮如同粘了胶水，根本不带睁的。

    夏颜抱住爱犬，将满是泪水的脸埋在温热的斑点肚皮，忍了忍，颤声道：“甜甜，如果能联系到救援，你还是走吧……我不知道林啸野还会不会对你下手。”

    “那不行，我不能抛下你一个人。”

    蔡甜甜吸吸鼻子，难过道：“没想到林啸野这么不是东西……你以前……哎，算了，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得向前看。”

    “走么？”

    蔡甜甜又问。

    离开林啸野，虽然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死于丧尸、食物匮乏和疾病，但还有百分之一的存活几率啊，又不是百分百会死，完全能拼一把。

    夏颜抚摸狗子顺滑的皮毛。

    眸光摇曳。

    迟迟不答。

    想走，恐怕没那么简单。

    ……

    房间。

    林啸野面对悬空的投影画面不断操作，随着信息一点点调出，清浅无波的琥珀色眼睛渐渐浮出绝望。

    上锁了，四年前，夏颜的诊疗记录上锁了，就连他都没有权限查看。

    不。

    就因为是他，才没有权限查看。

    所有人都瞒着他。

    所有人。

    林啸野联络翟管家，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我也无法查看的资料？”

    “少爷指什么？”

    “夏颜的诊疗记录，四年前的。”

    “稍等。”翟管家几分钟后回复，“系统错误，您现在可以查看了。”

    林啸野点开。

    一页页翻找。

    突然，爆出阴沉妖孽的笑声，“为什么有一页空白？”

    翟管家沉默不言。

    林啸野在崩溃的边缘，嘴角咧出扭曲的弧度，声音像一把极薄的手术刀，“……你也想死吗？”

    翟管家说是林啸野父亲的指示。

    这位神秘的集团掌权者甚少参与儿子的成长，却屡次在关键时候出手遮盖，一次是弑母，一次是“杀子”，似乎是出于对林啸野精神状况的关心，但真实目的，无人知晓。

    翟管家问道：“夏小姐向您提起了？她不该这样做。”

    夏家拿到好处，跟他们签订了保密协议。

    这事早就了结。

    不该再提起。

    林啸野没有答，就在翟管家发问的间隙，男人黑掉系统，切换访问者身份找到了原始的，未经删除的医疗记录。

    里面不仅有夏颜在医院休养的照片。

    档案里还有摘除的死胎的照片。

    两个小小的尚未完全成形的胎儿。

    他亲手杀死的，自己的孩子。

    怪不得，夏颜尚未痊愈，甘愿受全世界的羞辱和非议也要坚持出庭指证，怪不得，她看他像看仇人，再也没有丁点儿怜惜和爱意。

    怪不得她拼命往上爬，到处找人脉和机会，却从来不向群星的派系求取资源。

    她明明知道，只要她开口。

    他就会给。

    演出机会、时尚资源……金钱名誉和地位，他全部会捧到她面前。

    原来——她只是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爬出地狱，爬到没有他的世界。

    他林啸野口口声声说爱夏颜，结果他的宝贝，受过最大的伤害竟然来自他。

    “有意思。”

    “真他妈有意思。”

    林啸野关闭画面，关闭通信，这一瞬，恨不得把全世界都关闭。

    癫狂的笑声充斥房间。

    无可救药的悲伤和懊悔肆意蔓延、再蔓延。

    ……

    蔡甜甜听着二楼传来的恐怖笑声，抱了抱害怕的自己，随后咬牙扶起夏颜，扛起熟睡的比格犬，不管三七二十一，预备跑了。

    别人是装疯。

    这哥是真疯。

    再待下去，她和夏颜也得疯。

    只有狗能幸免于难。

    还是当狗好。

    可惜她不是狗啊，真服了。

    “走走走，快走，趁林啸野还没跳出来开大。”蔡甜甜催促夏颜，夏颜定了定神，主动接过蔡甜甜的包袱，弯腰捡枪。

    两人还是慢了。

    林啸野出现了。

    蔡甜甜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夏颜默默将好友拉到身后。

    林啸野吹声口哨。

    睡熟的比格犬猛然惊醒，甩甩狗头，挣脱蔡甜甜的怀抱，迈着欢快的步伐跑到男人脚边。

    蔡甜甜破口大骂，“啊！死狗！纯纯吃里扒外的死狗！”

    林啸野坐到沙发，一改方才的阴沉和邪性，眼眶发红肿胀，鼻尖和耳朵也是不正常的皴红，仿佛狠狠哭过。

    他抱住托托蹭了蹭，凄艳的金色眸光晃动，想看夏颜又不敢，瘦弱的身躯如同枯萎的花枝，再没有一点嚣张和暴戾，整个人弥漫脆弱悲伤的气息，一张精致伟大的帅脸，我见犹怜。

    他狂起来好像会吃人。

    装起来，让人想吃他。

    蔡甜甜从未见过如此令人心生怜爱的死男人，吓得连连后退，一头鲜艳的粉红头发都要褪色了。

    “夏颜……他装的！别上当！我们跑！”

    “夏颜！”

    夏颜没有中美男计，但是眼睛还是直勾勾盯着林啸野，准确地说是男人怀里的小狗。

    她之前只是怀疑。

    现在十分肯定，林啸野对狗做了手脚。

    当指令出现分歧时，托托优先服从林啸野。

    “夏颜，我们坐下来谈谈，行么？”

    林啸野红着眼看她，修长苍白的指抚过小狗后颈的白毛，“……这次，我一定好好听你讲话，你说什么，我都会认真听。”

    夏颜没有回答。

    蔡甜甜如同炸毛的猫，不停拽她的手。

    “走啦……夏颜！”

    林啸野仿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金眸猛地一颤，摇落泪光，哽咽道：“求你。”

    他会改的。

    都会改的。

    精神病也好。

    嗜血的癖好也好。

    只要夏颜不喜欢、不需要，都可以切掉、扔掉。

    不要走。

    不要抛下他一个人。

    错了。

    真的错了。

    林啸野从未如此卑微，从未如此憎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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