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我？”

    伏鸢纤长的睫毛微动，脸上漾出几分困惑嘲弄的表情。

    似是不解。

    简蔓是如何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些话的。

    如她所说，她的确很忙。

    这些年忙于工作忙于打拼事业。

    但她所做的这一切，绝不是为了自己。

    在她心里，事业远大于女儿。

    伏鸢看向简蔓，轻声问：“妈妈，说出这些话，你不感到心虚吗？”

    初高中数次的失联，数次因为生活费的拮据而吃不上饭.....饿肚子的感觉自己到现在还记得。

    即使偶尔见面，她也要面对简蔓无征兆无理由的怒火。

    到底怎样才算乖。

    到底怎样才算听话。

    到底怎样才会让她满意。

    伏鸢不懂。

    从前她渴望懂，现在不想懂。

    简蔓心虚吗？

    ——心虚。

    她在外体面，是风光无限能力出众的简总。唯有她的女儿，这些年见证承受了她所有的坏脾气。

    反思过。

    但没用。

    在伏鸢面前，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简蔓怔怔看向伏鸢，女孩儿面对她，眸底清冷，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看陌生人一样。

    陌生人。

    这个认知猝不及防地让她感到惊恐。

    她疲于伪装，但外界的人际关系需要维系，她又不得不伪装，于是面对外人，她戴上了一副和善的面具。

    戴面具无疑是累的。

    好在，她还有个女儿。

    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任何人都不需要伪装，不需要维系虚伪可笑的人际关系。

    所以她在伏鸢面前摘掉了面具，展示最真实的自己，同时又把面具下隐忍积压已久的怒火全部发泄了出来。

    时至今日。

    她好像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亲子关系，也是需要维系的。

    没有人可以无缘无故承受她的怒火。

    “鸢鸢.....”

    简蔓的眼底，透出些许难过。

    这是真情实意的流露。

    伏鸢抿唇，后退一步，轻声强调：“和从前一样的相处模式，就很好。”

    “那个家，我不太想回。”

    “其实我回国有段时间了，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不想。”

    “妈妈。”

    “十三四岁的伏鸢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会想你，会掉着眼泪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又或是不够优秀，所以妈妈才会不喜欢她.....”

    “她渴望得到你的关注，渴望得到你的爱。”

    “但现在不会了。”伏鸢露出一个笑，温声说：“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是个大人了。”

    “不会再饿肚子，不会再因为要不到生活费而拮据惶恐，不会再因为你的叱责而陷入自我内耗。”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只要没有简蔓。

    有关母亲的记忆，总是会让她感到难过。

    简蔓的眼眶微微泛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饿肚子....不知道你生活费不够。”

    “你怎么不告诉妈妈.....”

    伏鸢淡然纠正她：“不是不够，是经常没有。”

    班里的其他同学都是家里定期给生活费，但她不是，简蔓偶尔想起来了，才会往她的校园卡里转点钱。

    怎么没有告诉。

    曾经那些被挂断的一个个电话，发送成功却了无音讯的信息，又算什么？

    “是我太忙了......”

    “你可以继续忙下去，追求你所追求的。”伏鸢说：“我不再是你的累赘和负担，你解放了。”

    “鸢鸢，你这是什么意思。”

    心尖泛开一阵细细密密地刺痛，贱骨头作祟，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简蔓忽然有些慌了，伸出手：“你不要妈妈了吗？”

    伏鸢躲开，蹙眉：“我只是告诉你，我们之间延续之前的相处模式就可以。”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

    ——见面联系的次数屈指可数。

    只是今晚她把话摊开说出来了而已。

    干嘛要作出这样一副....难以置信惊慌失措的样子。

    不理解。

    但这些话在简蔓听来，就是伏鸢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的样子，她摇摇头，嗓音发颤：“妈妈错了，妈妈以前对你不好，妈妈改，都改。”

    她就伏鸢这一个孩子。

    如果伏鸢不认她。

    她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不用改。”伏鸢开口。

    二十三年没享受过的母爱，怎么可能会因为今晚简短的一段谈话而享受到。

    应该是和楼聿有关系吧。

    既然简蔓为了合作可以把她推给贺家，那也可以因为看上楼家的背景而选择重拾母爱情。

    “......”

    伏鸢：“维持现状就可以，如果你想...逢年过节什么的我也可以回去一趟，但平常就算了，我挺忙的。”

    简蔓听到“忙”字一愣。

    眼神恍惚。

    原来是这种感觉。

    记忆中女儿小时候的模样已经模糊不清了。

    她从前....

    不，就算是现在，她也总是忙。

    现在她终于意识到，“忙”这个字对于当初的小姑娘而言，会有多伤人了。

    伏鸢牵着楼聿的手离开。

    独留简蔓站在原地暗自神伤。

    不远处。

    江绾绾一行人冲出来。

    “干得漂亮鸢鸢，就该这么硬气。”

    “你妈也太夸张了，她说我们是乱七八糟的人哎。”容茜轻哼：“这不是冤枉好人吗，我走在大马路上还会扶老奶奶过马路呢。”

    多有爱心。

    江绾绾：“切，扶老奶奶过马路算什么，我前年见义勇为，救了一个差点被人贩子拐走的小孩。”

    “嗯嗯嗯。”容茜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更牛逼一点。”

    江绾绾笑眯眯应下，“那可不。”

    一旁的颜思渝想起简蔓刚才说的话，忽然反应过来，问伏鸢：“鸢鸢，大一寒假，阿姨是不是因为我们才关着你不放你出门啊？”

    因为她们三个就是简蔓口中乱七八糟的人。

    简蔓说，不让鸢鸢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一起玩，她们还带鸢鸢去酒吧，会把鸢鸢带坏....

    伏鸢沉默几秒，对她们低声说抱歉。

    在她心里，她们从来都是很好的人，简蔓什么都不知道，空张一张嘴，随意给人扣帽子。

    当着楼聿的面，江绾绾大着胆子捏了下伏鸢的脸。

    “你道什么歉啊，话又不是你说的，而且我们是你的好朋友，又不是你妈的，她爱怎么说怎么说，只要咱们都不当一回事就好了。”

    “唱歌去啊，庆祝一下我们宝贝勇敢的第一次反抗。”

    “嗯嗯。”伏鸢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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