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邓神通的答复之后，接下来的几日，张奕一直没离开过邓园。

    他试图联系邓神通想再说说话，对方却总是只回复一两个模糊的字眼，像是真的忙得脚不沾地一样。

    他从未和邓神通分开这么久，而且一点也不知道对方的消息。

    张奕独自待在空旷的房间里，他不敢离开，也不想离开。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会突然惊醒冲冲到门边查看，确认邓神通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他总是失眠，睡不着觉，整夜翻来覆去。脑海里各种可怖的想法、猜疑，像是恶魔一样狠狠缠上了他。

    这些想法闪过之后，他又会抓着一件留下了邓神通气味的东西安慰自己的情绪，一条条辩驳那些猜疑。

    张奕像是一个左右互搏的人一样，一遍遍否定着自己。

    他已经进入了一个濒临崩溃的状态，没有邓神通在身边，他什么也做不了。

    门口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张奕像是如获大赦一样抬起头，又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变得失落。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升起希望又落空了，他开始觉得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全都是幻觉。

    侍女端着午饭走了进来，她刚将东西放下准备喊他吃饭，却被张奕的状态吓了一跳。

    仅仅几天的时间，张奕看上去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也长出了一圈淡青的胡茬。

    他就像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童那样，手里抓着一件衬衫蜷缩在沙发上。

    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家公子的衣服。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侍女的面上闪过一丝于心不忍。

    她走到张奕身边拍拍他：“张先生？该用午饭了。”

    张奕缓缓转过头来，眼神费力地焦距了一阵，才停留在侍女的脸上。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了，你放那吧。”

    侍女看着他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她撇撇嘴，说：“张先生，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公子马上就回来了。”

    张奕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猛地站起来抓住侍女的肩膀，激动地说道：“你说什么？邓神通要回来了吗！消息准确吗？”

    侍女轻轻点点头。

    他整个人像是突然充满电的机器那样，被无处释放的喜悦驱使着团团转起来，嘴里自顾自地念叨着：“不对，我应该先去收拾一下房间。”

    张奕摸了一把下巴：“还应该刮个胡子了……”

    “公子回来是准备订婚的。”

    张奕僵在了原地，他的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圈，停留在侍女的脸上。

    “你说什么？”他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带着一丝迷茫，说道：“谁要订婚？”

    他耳边嗡嗡作响，一瞬间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侍女的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语却那样晦涩难懂。

    侍女看着张奕，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同情，她轻声说道：“是邓公子，他即将与朱云雀小姐订婚。老爷已经在准备彩礼了，现在全家上下都在为这件事忙碌。”

    张奕的心中仿佛被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支撑，无力地坐回了沙发上。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在开玩笑，是吗？”

    侍女在邓家待了很久了，一直负责照顾邓神通的饮食起居，两人之间的关系哪里能够逃过她的眼睛。

    她看着张奕，眼神中充满了同情和无奈。

    虽然现实十分残忍，但是既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就不能再给张奕留下任何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不好笑，张先生。”

    张奕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和绝望，然后很快被滔天的愤怒和质疑所淹没。

    这些日子躲着他就是因为这个？因为羞愧所以不敢面对吗？

    凭什么？耍他很好玩吗？不是说永远不会离开他吗！

    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现在告诉他要和别的女人结婚？

    邓神通到底把他当做什么？！一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太多的疑问一股脑地涌现，快要令他发狂，他恨不得现在就和邓神通当面对质。

    “邓神通！！！”

    他的咆哮声在房间内回荡，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深深的失望。

    侍女看着他崩溃的样子，虽然心中有些担心，但是好歹松了一口气。

    她行了一礼之后默默地关上门退了出去，给张奕留下消化的空间。

    她其实也不太确定这个张奕究竟对于自家公子算什么人。

    但至少这件事也不能一直瞒着他，越往后拖延，给邓神通带来的麻烦就越大。

    ……

    邓神通站在江南大酒店最高层的套房向下望去。

    这里是整个暴雪城最高的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被白雪覆盖的城市。

    他的身影在窗前显得格外孤独，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只有他一个人在面对着自己的内心。

    邓神通伸手抚上冰冷的玻璃，那上面清晰地映出他那张脸庞。

    美丽、精致，却毫无生气，就像是一尊雕像。

    他看着脚底下的那座城，突然有种想要一跃而下的冲动。

    然而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摇摇头离开了窗边。

    就在这时，他的通讯器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寂静如一摊死水的氛围。

    邓神通走过去接通了，家里侍女慌乱的声音顿时响起：

    “公子！不好了！你快回来劝劝吧！张先生说你再躲着他，就烧了你的花圃！”

    邓神通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脸上终于有了点活人的气息。

    多大个人了，还用这么幼稚的方式。

    然而很快他又反应了过来，眼神重新变得落寞。

    邓神通叹了一口气，扶额说道：

    “我知道了。你告诉他，我这就回来。”

    即使他再不愿意面对，这一天总是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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