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燃天生长着一张受气包的脸，弱攻击性，好像所有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她，而不用担心被报复。

    看在徐章德眼里，这个苏老师比起学校里的老师更好看，比杜老师更温柔，至于自己以前还被她吓哭过的事，此时也被忘得干干净净了。

    但他还是犹豫，毕竟他答应了母亲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给别人。

    “小朋友，你觉得杜老师知道的事，我会不知道吗？你有什么都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不用担心，我和杜老师，还有宁赛……宁老师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给别人的。”

    徐章德跟在办公室里一样，还是被苏燃的瞎话骗到了，他挺直脊背，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

    “那我就说了，其实我妈妈没有生病，她自己跑去外面打工，还打电话回来过呢，就是我脑子笨，没记住她的号码，后来我被阿姨开车送去了福利院，也没再接到妈妈的电话了。”

    故事怎么是这个走向？

    苏燃斟酌再三，还是问出口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为什么不带你一起去打工？”

    小男孩愣了一下，就这一下苏燃就知道了答案。

    他知道，自己是被抛弃了，小孩在这方面的感知还是很灵敏的。

    “妈妈……她自己也很难的，我是个小孩子，除了吃饭什么也不会，帮不了她，就不要给她添麻烦了。”

    苏燃跟着柳烟行看了那么多狗血的八卦，比这位母亲更狠的女人一抓一大把，她曾经不解，只觉得人性太坏不值得信任。

    但无论父母怎么怎么坏，他们的孩子总是会哭着继续跑向他们的怀里，就算知道跟着他们，将来会很难，孩子可以承受一切，只要能继续和父母待在一起。

    这个时候，人性中永远包容的、光辉的一面也是真实的。

    苏燃：“可是，你想和母亲在一起，这也不是什么错吧？”

    徐章德低头搓起了自己的衣角，“妈妈会回来看我的，等她赚到了钱，她就会回来接我走，她在那边很辛苦的，吃得又不好，很快她会攒到钱，回来接我出去的。”

    他一遍一遍地说，母亲会回来接他，而重复有的时候就代表了怀疑，他想要母亲快点回来接他，但又疑心这件事会不会成真，于是就要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再等等，母亲会来的。

    这，就是杜敏夕想让自己知道的事吗？

    她准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让自己旁观一个小苦瓜的悲惨人生吗？

    苏燃不懂。

    在一旁观赏了许久的杜敏夕心想：到时间了。

    不过，苏燃这个人也太厉害了吧，就算他们之前见过面，徐章德这样的小孩对陌生的人戒心这么重，她自己都是花了不少功夫才从他嘴里套出来一点点线索，苏燃是怎么做到一两句话就让他敞开心扉的？

    这么说来，苏燃岂不是比她还更适合当心理治疗师？

    “咳咳，你们聊得不错啊。”

    杜敏夕的声音同时吓到了两个人。

    徐章德慌得很，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慌的，他的事杜老师都是知道的，但他还是跑进了房间躲人。

    杜敏夕：……我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吗？

    苏燃疑惑地看向这个女人。盯了好一会儿。

    杜敏夕忍不住问：“怎么了？突然发现自己爱上我了？”

    苏燃没被她干扰到。

    “我之前就在猜，为什么徐章德会这么……在意你，帮你垫背，又怕你，又老是想讨好你，杜姐，你是给他什么承诺吗？”

    杜敏夕轻笑两声，“你觉得我能给他什么承诺？”

    苏燃没有相关的经验。

    在她的认知里，福利院能提供的东西都已经提供给了徐章德，这小孩唯一过不去的坎，就是学习不好，难道杜姐是给他请了个专门的家教？

    按照正常逻辑，没有小孩会因为有人要给自己增加学习任务而感恩戴德地回报她，就算有，徐章德也不可能是这种人。

    杜敏夕无奈地摇头，“还是我直接告诉你吧，苏燃要是我之前组织的慈善活动你多放点心，这个时候也能猜到了，对于一个福利院里的儿童，最重要的能是什么？不就是被领养出去吗？”

    苏燃露出吃惊的神情，“你要领养他？”

    “不只是领养他，还要花心思在我实际接触过的人里，找到和他姓氏相同、符合收养条件的人，帮我走这一套流程。”

    苏燃疑惑皱眉。

    领养不就是领养？谁来领养又有什么区别呢？因为要改名的缘故？

    “找个不用换姓的人，相当于是我给徐章德预支的福利，保证他可以保留自己的姓，等他妈妈回来，他就能重新回到母亲身边。”

    “这……我确实没想过还能有这种方法。”苏燃耸耸肩，有些事，自己想是想不到，但看别人做出来又觉得理所应当。

    杜敏夕看她接受得如此自然，又想给她找不痛快了。

    “苏燃，你眼不眼熟？”

    苏燃：“嗯？”

    杜敏夕点破关键点：“周安也是这么被招进唐家去的。和徐章德不一样的是，周安的父亲也是唐家的人，他之所以连杀人都敢帮唐全思干，就是因为这种新时代的奴隶购买方式，把他牢牢绑定在唐家，外面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

    苏燃愣了会，“原来是这样。”

    她之前一直猜测周安自己也有点心理变态，才会愿意帮着唐全思搞事，现在知道了真相，不过，苏燃也不是什么圣母，周安再怎么身不由己，到时候真要按计划死的人也是自己，她绝不同情这个杀人犯。

    杜敏夕继续补刀：“苏燃，你要不要猜猜，今晚，你会在几点犯病？”

    怎么忘了这茬？

    患者苏燃差点没当场发作，她也不想啊，但重提旧事，似乎就是会加重她的状况。

    “杜姐，你是在幸灾乐祸吗？”

    杜敏夕笑着回了房间，挥挥手，“怎么会？我回去写记录了，你自己调节一下吧。”

    苏燃生气，这破病要是这一趟回去还是没好，她难道要吐一辈子？

    那她的一辈子估计享年不会超过四十，身体被摧残得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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