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个地方是暗光处，所以对面看不清他们，他们却可以看清对面，宁枳这才注意到女人被两个男人各抓着一只手臂压着，她看着，眼泪忽然断了线似的落下,“活的，她是活的。”

    周衡抱着她，“对，她是活的。”

    “妈妈说她死了。”

    “没有，是她骗你，她一直都在骗你。”

    宁枳靠在周衡怀里没有表情地流泪，“妈妈骗我。”

    “嗯。”周衡给她擦着眼泪问：“她骗你，不要再相信她好不好？”

    宁枳只是流泪，她满是泪的脸庞，在月色下是透明的，整个人仿佛随时地都要消散。

    周衡给她擦着泪，擦完，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又把她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宁枳就这样在他怀中，一点点地失去意识。

    幼儿园老师让画最喜欢的人，枳枳画妈妈，她很爱很爱的妈妈。

    老师很少看到她这么认真的模样，她走近看，看到枳枳纸上两个歪歪扭扭的红字‘妈妈’，旁边还有个红色的小心心，下面是一个波浪发女人，脸部轮廓还没画完整，但画得很不错，职业习惯她脱口而出，“好漂亮，是妈妈吗？”

    枳枳听到夸，瞬间看向老师。

    她的眼神是那种长时间被忽视后的无措以及渴望。

    老师却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开。

    其实她也不想的，但枳枳在学校里是老师和同学都敬而远之的存在，除了必要的交流，大家一般不会跟她有多余的互动。

    因为枳枳家的两个佣人不知道来学校大闹过多少次了，每次来都说她家小姐说小朋友打她，老师掐她，一定要学校给个说法，可这根本都是枳枳撒谎，根本没人欺负她，所以为了避免她再撒谎家里来闹，老师们都尽量远离她，学生家长们也交代好自己的小孩不要跟她玩。

    老师走开，枳枳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又继续若无其事地低头画着。

    想到刚刚老师说好漂亮，枳枳弯起唇。

    妈妈已经好几天没有理她了。

    她一定，她一定要把妈妈画得最漂亮最漂亮。

    这样妈妈一定会开心的。

    她想着这些坐在小板凳上画得很认真很认真。

    画好后，她很满意，一直宝贝地拿在手中看着，直到老师叫大家出去做操时，她才放下出去。

    做完操，她就迫不及待地回去。

    然而，回到座位上，她看到她放在桌子上的画变成了两半，妈妈的身子也变成了两半。

    她蹲下身抱住被撕成两半的画就哭了起来。

    老师看到这一幕连忙问是谁做的，没有人承认，只有几个小朋友在枳枳身后小声笑。

    老师查不到是谁做的，只过来哄着枳枳不要回家告状，不是她不想为枳枳主持公道，因为她家那两个保姆实在难缠，枳枳没有理会她，只是抱着自己的画很伤心很伤心地哭。

    枳枳哭了一节课才不再哭了，令老师松了一口气的是，她这次没有告状。

    只是第二天，再做操回来后，班里很多小朋友桌上的东西都被丢到了垃圾桶里，一群小朋友哇哇大哭，哭声都要冲破屋顶，枳枳冷漠地站在其中。

    这不是枳枳第一次丢同学东西了，老师不用猜就知道是她，把她叫到办公室教育，只是枳枳倔强地扭着脸根本不受教，她家庭不一般，老师也不能把她怎样，只好让她回去，心里同时也对她更加不满。

    枳枳回到座位上，拿着笔准备重新给妈妈画一幅画，只是还没画好，妈妈就理枳枳了。

    起因是午休时，枳枳漂亮的长发被调皮的小男孩给剪了。

    回到家，妈妈看到她先是一愣，紧接着又笑。

    枳枳正拘谨而讨好地看着她，她的笑，她那个年纪并不能分辨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但是她还是一瞬间抱住她，“妈妈！”

    那一刻，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委屈极了，抱住妈妈那一刻她就哭出了声。

    妈妈竟也任由她抱着哭着。

    这天妈妈还问她想不想见爸爸。

    她想，她当然想，她都快要忘记爸爸长什么样了。

    妈妈看着她，脸上始终是温柔的笑，“那等你放假妈妈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好！”枳枳很用力很用力地点头。

    自从这天后，她每天都在担心着爸爸会不会不喜欢她，因为她是一个不会被喜欢的人，从来都没有人喜欢她，枳枳真的很害怕，很害怕爸爸也不喜欢她。

    时间终于来到放假，她满怀期待与忐忑地跟妈妈去见爸爸。

    可到了后，她却看到心心念念的爸爸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那天，妈妈牵着她像两个偷窥者一样跟了爸爸一天，那一天爸爸都在陪着另一个女人，直到深夜，爸爸搂着那个女人进了一栋房子，她和妈妈才停下。

    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她站在路灯下看着爸爸远去的背影，又看向面无表情的妈妈，突然一下子哭了，“为什么？妈妈为什么？”

    那不是她的爸爸吗？

    为什么他要陪着另一个女人？

    为什么？

    妈妈的目光这才从爸爸远去的方向收回，她只问枳枳，“你想让他回来吗？”

    枳枳听到这句话，连哭都忘了，她用力点头，她想，她想。

    妈妈看着她点头的模样笑了，她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勾着唇声音愈发得温柔，“那妈妈就让他回来，让他回来陪着枳枳。”

    因为妈妈这句话，枳枳每天都等待着。

    可她等来的却是那个女人倒在血泊里，妈妈搂着她让她看着，“枳枳你看为了让爸爸回来陪你，妈妈把她除掉了。”

    血，全都是血！

    枳枳忽然大哭着往妈妈怀里躲去。

    可妈妈却逼迫她看，“枳枳，她是为你而死的，都是因为你想要爸爸，想要把爸爸从她身边抢回来，她才会死的，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枳枳听着这道声音，哭着哭着突然停住了，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因为她，因为她，是她害死了她吗？

    妈妈看着她惊恐的表情，唇上勾着诡异的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要小心点呀枳枳，她会回来找你的，你害死了她，她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枳枳看着妈妈一张一合的红唇，瞳孔颤抖着忽然身子往地上倒去。

    她吓晕了过去。

    周衡抱起在他怀里失去意识的宁枳离开码头。

    当他走到光亮处，已经被压进车里的宁长玉隔着车窗一眼看到他，看到他怀里抱着的宁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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