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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场族内风波

    德贵将众人说得一脸的迷茫,根旺简直要发急:“德贵叔,您是不是老糊涂了!你能不能把星冈叔的原话告诉大家?”

    “是啊!他原话怎么说?”王氏问。

    德贵‘哼’的一声,恨不得把一路上憋的窝囊气、全撒在大伙身上:“原话?原话可多了去了!”

    曾福顺道:“天哪!听您一句话,能把我累死!”

    “谁要你来听的,不听你走啊!”

    众人又三五一堆聚在一起,合计着:“我看,德贵老爹定是糊涂了,不行,我们另找人去吧。”“对!我们另找人去问吧。”大家七嘴八舌,房顶都要掀起来了。

    陈氏高声嚷着:“找什么找?我看,谁也不用找,我们自己去!”

    有人应和着:“对!我们一起去,人多势众!我们把利害关系给星冈叔摆明,每个曾家人,都跟他连着筋呢。是留是送让他看着办。”

    德贵捋着胡须会心一笑,心想,我急死你们个孬种:“呵呵,去呀,你们去呀!不是我比你星冈叔大几岁,我这腿早被他拐棍打断了!”

    陈氏问道:“德贵叔,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说又不说,我们自己去,你又这么说。”

    德贵郑重道:“这事呀,我左想右想,里想外想,也想不出和我有什么瓜葛。就为这事,我把老脸都贴进去了!结果,还落个得罪了他。以后,这里外不是人的事,我再也不会掺和。”

    根旺道:“德贵叔,这事开始你也是赞同的,怎么突然变卦了呢?”

    德贵脸一拉:“我变卦不代替你变卦,你们可以上门找他理论哪!我跟星冈,从小玩到大,从大玩到老!就为说和这事,他,他将我正喝的茶杯都收掉了,这是要和我绝交啊!”

    陈氏道:“那星冈叔总该有个说法。”

    德贵道:“不错,他说了,赵家一家五口他收定了!他正盘算着,这五口人怎么分给大家更合理。”

    众人闻听,顿时炸了毛。天下哪有这个道理?曾星岗收留的赵家,怎么又分给族人?

    德贵闷头窃喜:“有什么奇怪,我们不是一笔写不出俩曾字的一家人嘛!”

    福顺道:“那,星冈叔的意思,是?”

    你们也别问我了,这会儿,他正拿着家法,等你们上门认领呢。他最后一句是这么说的:谁敢再说赵家媳妇运背,会祸害人,他就将赵家媳妇送到谁家,倘若谁敢不留,他就拿曾族家法将其逐出门户!德贵终于将实底告诉了大家。

    霎时,人们像撒了气的皮球,有人说:“你们不吵了吧?这事,我从开始就没反对。星冈叔愿意收留赵家人,那是星冈叔心慈,也是我们曾家人的光彩,我没有意见。”

    一时间,这个没意见那个没意见,有的甚至还背诵起祖训。善言行、不恶语、不是非,周济乡里,亲爱尊长……若有违者逐出曾门。

    陈氏左右巡视着:“你们!怎么一下推得如此干净?刚才不是还?”

    李氏接道:“二喜嫂,刚才,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你,怎么说我们推得干净?”

    “我才没意见呢!还不是听你们瞎哄哄。”

    李氏说:“二喜嫂,我们真的是听你说得起劲,才跟着来的。”

    “哦?一下,你们都成了好人?”

    福顺大喊道:“别吵了!都是你们一群娘儿们瞎嚷嚷,才闹出现在的局面!都还有脸吵呢!我看日后,大家还怎么有脸再见星冈叔。”

    场面沉默了,陈氏思忖片刻:

    “德贵叔,这里就属您老德高望重。您给大伙想个台阶下吧。事情闹到这份上,总要有个了断,毕竟是一家人。在这里我也给大家认个错,我快人快语,乍听赵家人住进曾家门里,是有点不高兴。仔细想想,我也是女人,真不该这样对待人家。”

    李氏接腔道:“二喜嫂,你这个错认得也太及时了吧?莫不是,怕星冈叔将那赵家女人,分到你家吧?”

    “哟,我给大家认错,也得罪到你了?刚才,你也没少嘴碎,大家都听着呢。你将炮口冲着我,是怕星冈叔把赵家女人分你家才对!”

    德贵起身对大家挥挥手:“喂喂,大家别误会啊!你星冈叔说的,可不是赵家媳妇一个,还有三个孩子和一个婆婆呢!你们看,怎么分着合理,不行,就让他们挨家地轮流住,也是不错。”

    众人面面相觑,德贵看着众人,得意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总算出了口代人受过的憋屈。

    爷爷气得躺在床上怒气难平:“我曾家,怎么会出这样的混账东西!”

    奶奶为其揉着胸口:“行了!咱过咱的日子,谁爱说什么随他们说去。老话不是说,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你都多大的人了,心劲儿还那么强?”

    秉钰一旁安慰着爷爷:“爷爷,或许,一些族人偏听偏信,挡不住是场误会,也尚未可知。您老若是不高兴,回头逮着他们骂上几句解解气,千万别往心里去呀。”

    “他们不是误会,是自私!愚昧!”

    国芝坐到爷爷床头撒娇道:“爷爷,您生谁的气,我现在就带您找他去,您用拐棍使劲揍他!我看他敢还手?”

    闫先生为土地延约之事,特意亲自登门道歉,并带着银两当面履行了合约。谈了个把月的转让田地事宜,总算有了了断。曾麟书心情大悦,送着闫先生朝大门口走来。

    二人边走边说,“您看,大老远地又让您亲自跑来。”曾麟书歉意道。

    “大家都是读书人,信义为先。在下,已经是违了约的,承蒙曾老爷大度,给足我闫某面子。”

    曾麟书道:“嗨,谁家还没点应急的事呢,理解,理解。”

    二人来到大门口,曾麟书将门打开,迎面走来一群手拿礼物的曾族男女。曾麟书被这阵势惊住:“你们这是?”

    陈氏忙笑脸迎上:“竹亭大哥,我们是来给星冈叔赔罪的。”

    闫先生见状,转身对曾麟书拱手道:“留步吧,您有客人。”闫先生坐上自己的马车走去。

    话说不及,一群人拥着进了院里,曾麟书问大家:“什么赔罪?赔什么罪?”

    那陈氏道:“竹亭大哥,听说,星冈叔收留户赵姓的人家,咱族上,一些不明事理的人,跟着瞎起哄。说是赵家身戴热孝住进了曾家,唯恐对咱曾家不吉利。嗨,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曾麟书对大家拱手道:“诸位血亲,我家孙子刚刚离世,全家尚在哀痛之中,家父已好几日不曾进食,真的没心情听这些闲言碎语。凡事,扪心自问便是,说什么赔不赔罪,大家都是血亲,何苦呢。”

    那福顺朝自己脸上扇了个耳光:“我真不是东西!竹亭兄我给您赔罪了!”

    曾麟书道:“做事对得起祖宗就好,向我赔罪,我折寿不起。大家都请回了吧。”

    “竹亭大哥,你家本也不易,如今,又添了五口人,既然都是本亲,我们各自出点粮食,也算尽了点心意。”王氏说。

    曾麟书抱着拳举过头顶,作揖道:“大可不必,有难处我会想办法。”

    根旺哭丧着脸:“兄弟,好歹是一家人,您这样拒绝大家,岂不要和我们断绝了来往?”

    曾麟书道:“如果,你们还知我是你们兄弟,就不该在我痛失爱孙之际跟我过不去!回去吧,即使大家断了来往,我们也是一个祖宗。望好自为之!”

    曾麟书说完扭头走去。

    众人尴尬互视,陈氏说:“要不,东西留下,我们走吧?”

    福顺道:“今天的事,真是伤到根上去了!唉,我看,东西拿回去吧,竹亭兄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陈氏惭愧道:“我真的不能原谅自己。”

    福顺说:“星冈叔和竹亭兄,都在气头上,等几天,我们缓缓再说吧。”

    李氏道:“不如,我们将礼物带去祠堂,求祖宗饶恕吧?今天,我们做的事真是太伤人了。”

    陈氏道:“对对,走!我给祖宗赔罪去。”

    一群人灰溜溜地出了门。

    恰时,一匹快马直奔白玉堂而来,正和族群人相遇,此人,正是曾二喜,他骑在马上怒不可遏,大喝一声“愚妇!”挥起鞭子朝着陈氏就是一鞭。

    这二喜名叫曾冠喜,是曾星岗的本家侄。三十多岁,方脸大耳,两道英雄眉下,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声如洪钟,典型的红脸汉。

    二喜有个大他两岁的哥哥---大喜。二喜八岁上死了爹娘,兄弟俩,被曾星岗夫妇照着长大成人。小二喜被曾星岗管束着读了几年书,也没束着他好动的习性。他对曾星岗说:叔,别让我念书了,我想做武状元。

    曾星岗担心小二喜走上歪路,便因势利导,带他投师学武。二喜整天地与石磙木棒打交道,练就的一身武艺。前几年,湖南闹土匪,他拉了几十个兄弟进山剿匪,却也保了一方平安。

    土匪没了,二喜便带领兄弟们开荒种植,还建了座颇有规模的山寨。如今,队伍已壮大到百十余人。今天,他下山回家看儿子,刚进村口,便听说,有人到白玉堂闹事,他家都没进,催马而来。

    二喜一鞭将妻子兜倒在地,众人忙将陈氏扶起,二喜回手又是一鞭。陈氏趴在地上直呼救命,二喜跳下马来怒斥道:“你这长舌妇!丢人败姓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人们纷纷护着陈氏,二喜鞭指众人:“闪开!今天谁敢护她,我连你们一块揍!”二喜抡起皮鞭在众人中挥舞,众人四处躲藏,几妇女抱着头,忙拉地上的陈氏,被二喜一通好抽。

    大喜媳妇给二喜跪下:“二弟,有话好好说。”

    二喜挣脱出劝架的,对着嫂子就是一鞭:“我好你个头!”

    大喜媳妇怒喝道:“好你个混蛋二喜!我是你嫂子!你也敢打我?!”

    “嫂你个鬼!我有言在先,谁再拦我,我照打不误!滚开!”

    二喜追着陈氏穷追猛打,几个男人上前将二喜死死拽住。二喜怒火中烧,对那陈氏:“我曾家的颜面全被你丢尽了!你这贱货!我怎么瞎着眼找你这么个东西!”

    陈氏被打得满脸血印,趴在地上委屈地辩着:“我,我怎么丢你的人了?我偷人了养汉了!”

    “嗨!还敢跟我犟?”

    二喜被男人们死死地拉住动弹不得,冲那陈氏狠狠地一口唾沫:“呸!你这猪脑子女人!还敢跟我说养汉?你他娘,比偷养汉子都可恨!你不配做我曾家媳妇!我休了你了!立刻滚回你的陈家!”

    一老者上前对二喜道:“二喜,你这不分青红皂白,就,”

    老者话没说完,被二喜喝住:“住口!我教训我的女人和你没关系!别仰仗你是长辈,再敢多嘴我连你一块揍!这么大年纪,你知不知羞耻?你是长辈,你得让我尊重才行!”

    李氏上前分辩道:“二哥,你不能一棍打八家!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二喜又冲那李氏:“闭上你的臭嘴!你们到人家门口干什么来了?啊?星冈叔刚刚失去重孙,这个痛有多深你们知道吗?!人家,一家人尚沉浸在悲痛之中,依然收留落难的乡亲,而你们!”

    陈氏颤抖着声音:“我们不是来和星冈叔赔罪的嘛?”

    “不犯罪,哪来的赔罪?你们告诉我,谁家没有过世的亲人?难道你们都是属王八的?活一万年不死?家里死了人就是扫把精?”

    那老者着实地委屈,抱着拳道:“二喜,我也不怕你骂我,但有的话,我也要和你说个清楚。”

    急红眼的二喜,哪里听得进这些:“你都快死的人了和我说不着!告诉你,你的运从今天开始背!你活不过这个年!你不死我天天咒你死!”

    老者气得哆嗦着身子:“你,冤枉我了!我是来给星冈送粮食的!”

    几个年轻人也纷纷站了出来。“二喜叔,我是听说、星冈爷爷收留了家落难之人,才跟着过来送粮的。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几个和他一样,都是听说星冈爷爷收留了赵家人,才来送粮的。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僵局中,爷爷被秉钰和国芝搀着走出门外。

    爷爷对众人咳嗽了一声,男人们忙松开了二喜,人们个个耷拉着脑袋。爷爷看着地上洒的粮食,痛心地闭上了眼。

    二喜揉了揉手腕,朝爷爷看了眼,晃了晃脑袋没敢吱声。

    爷爷痛心地说:“在场的都是曾家的人?有外姓的吗?”

    大家左右环顾着,齐声道:“没有。”

    “那好,请各自带上家中六岁以上的曾姓人,到祠堂开会。不承认自己姓曾的,或是忘了自己姓曾的,免来!我在那里等你们。”曾星岗说着,背着手朝祠堂走去。

    国有国律,家有家法。家法的行使不亚于公堂。他们由族长和尊者及人们尊重的长者作为总裁。违规者,按照家法条款接受惩罚,无人例外。

    祠堂正殿门前,一条木案上放着祖训、家法条例。木案后,坐着族长曾星岗及三位尊者。

    十名长者身后、站着二十几名壮汉,威严地背着手,虎视着众人。

    曾氏几百号男女立在正殿的前方,等候号令。

    曾星岗‘啪’地一拍惊堂木,喊了声:“启!”十二名鼓手有节奏地鸣鼓,随着咚咚咚的鼓点,八名童男端着香及蜡烛,向尊者及长者们走来。

    族长、尊者、长者们各自点燃三炷香,面向大殿牌位,曾星岗再次喊道:“恭请列祖列宗登位……”

    曾氏所有人等,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曾星岗手持燃烧的香,对着祖宗牌位连喊三声拜!众人随之磕了三个头。众人三拜后起身,曾星岗再次跪下,对着祖宗牌位:

    列祖列宗在上,今有上祖四千年孙男曾星冈,率上祖五十八代孙---曾子之后辈,向上祖及祖先赎罪领罚。吾曾氏,自黄帝二十五子昌意为始祖,一脉相承,绝无同姓联姻。吾辈承蒙祖荫恩泽,依根生发枝繁叶茂。然,恶风陋俗使然,吾辈等不肖子孙,仍不乏私欲萌生、仁德沦丧、讥讽孤苦、善恶不辨之人。

    目睹家风日下,痛心疾首。国有国律,家有家法,请先祖在此见证,为匡扶家风正气,吾将代祖宗实施家法,无论男女叟童,一视同仁。凡有违者,严惩不贷!

    曾星岗站起身,转过身来喊道:“请出家法!”

    四男子手持木棒站了出来,两男子抬出个宽大的条凳,放在院的中央。

    爷爷将辫子往脑后一甩,盘在脖子上。大步向凳子走来,他撩起棉袍,趴在了凳上:“不肖孙曾星冈,首领家法,以儆后人!我领罪十仗!”

    族人见爷爷要带头领罚,纷纷下跪。一时间叫叔的,叫爷爷的,叫大哥的,齐声为爷爷喊冤。

    “星冈叔!您为何要代人受过?我们不服!不服!”

    曾麟书和五个儿子含泪咬着牙,望着倔强的父亲,跪在地上不敢多言。

    爷爷见没人敢动他,站起身来,出其不意地夺过执法的棍棒,照着自己头就是一棒。瞬间,殷红的鲜血从他那倔强的额头流了下来。两个执法者将爷爷棍棒夺下,曾星岗羞愧地垂着头:“我没带好大家,我有罪!我对不起祖宗!”

    几个妇女眼疾手快,忙抓了把香灰捂在爷爷头上,几人将手帕接在一起,为爷爷包扎伤口。

    两位八十岁的尊者,颤巍巍地走来:“星冈,既是你领罪,也得等我念完家法。你不能自己给自己定罪,家法没设这章!”

    曾星岗被人强行搀回了座位,他捂着渗血的额头痛心疾首。

    这时,二喜望着妻子陈氏火冒三丈:“畜生!都是因为你!”二喜说着走到凳前往凳上一趴,“来吧,我是罪人,仗我多少绝不喊冤!”

    那尊者惊堂木一拍:“放肆!有我在此,岂可轮到你说话!退回去!”

    白玉堂空旷的院子,几只鸦雀在秃了叶的树上飞来飞去。

    此时,秀娟的一家哭着抱成了团。两个女儿跪着哀求道:娘,我不走,我不要去做童养媳……

    秀娟哀叹自己命苦,害得老爷一家受连累。她抹了把泪,对三个孩子道:“听娘的话,我们快点走吧,这里不是我们久留的地方。等下,老爷他们都回来了。”

    壮芽哀求着:“娘,师父一家,都是好人哪!”

    秀娟绝望道:“正因为师父一家是好人,我们才不能给你师父添难哪!曾族几百口人,他们容不下我们。”

    芽妹拉着娘的衣襟:“娘,刚才,国芝姐姐还说,给我做新衣,让我过年穿。我不再吃家里的饭了,娘不用卖我了。”

    秀娟搂着俩女儿:“好孩子,娘不卖,娘难死也不会卖你们了。回到家,娘带你们找爹去,找到爹我们就好活了,啊?”

    壮芽抹着泪道:“爹在哪儿都不知道……”

    秀娟无助地摇摇头:“先回家,回家我们想办法,不能因为我们,让师父一家闹得鸡犬不宁,你们都懂点事吧!”

    壮芽顿了顿,那我给师父留张字条。壮芽拿起桌上的纸笔,匆匆写下几行字,用茶杯压好。

    一家人掩上白玉堂大门,朝他们的家走去。树上的鸦雀向天呱呱了几声,像是为几人送行。

    祠堂的执法仍在继续。

    尊者手按家法册子,俯视着李氏和曾茂林:“曾茂林、曾李氏,你二人良莠不辨,人云亦云,蛊惑人心。罚你二人四十九天守祖忏悔,日背祖训二十遍,可有怨言?”

    二人忙磕头谢罪。

    尊者看着二喜:“曾冠喜。”

    二喜一脸的不在乎,挺着胸道:“在!”

    “跪下!”尊者摔着惊堂木喊道。

    二喜横着劲跪下。

    尊者道:“曾冠喜,妇不教夫之过也!仗十家法;当众打妻,仗十家法;不问情由,污言长辈、鞭打无辜,各加十仗。你可有怨言?”

    “甘愿领罚,绝无怨言!”两个壮汉走到二喜面前,拱手道:“二哥,对不住了!”

    那二喜仰天长啸:“哈哈哈,对那曾家败类出口恶气!我值了!”尊者怒目一瞪,“蔑视家法者加仗十!”

    那二喜一副临危不惧,大喝道:“来吧!正好凑个整数!五十吉利数!我喜欢!”

    二喜被棍棒打得身子一震一震的,爷爷心疼地闭上了眼。那陈氏看着丈夫被打,心疼地嘶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你们打我吧……”

    众人看着仗义的二喜受罚,于心不忍,个个低头抹泪。

    尊者看着陈氏:“曾陈氏!你身为曾家妇人,视家规而不屑,带头嚼舌鼓动,恶语中伤落难母子,丧性失德!将你逐出曾门,可有怨言?”

    二喜趴在凳子上吆喝着:“我已休了她,她不再是我曾家的人!将她轰了出去!”

    众人怒视着陈氏:“逐出家门!逐出家门!”

    陈氏在一片逐声中跑到国藩面前,扑通跪下:“大侄子,大侄子,你是京城的翰林,你身份高贵,求求你!看在两个兄弟还小的份上,为婶子说个话吧。”

    陈氏的两个儿子跑来,跪在国藩面前:“大哥!求您为娘说句话,饶过我娘这一回吧。”

    尊者拍了下家法喝道:“家法在此,休得求情!”

    国藩寒心地闭上了眼,那陈氏磕头如捣蒜,再次求情。

    国藩一脸正气道:“我虽读书不少,但书中没有一句,是教我包庇害群之马。陈家大姐,你大我几岁,是你嫁到曾家才长我一辈。既为人妻,当得相夫教子,严于律己。可你,曾氏四千年家风不容沙子,恕我爱莫能助。”

    陈氏拉着国藩的裤脚:“大侄子!我真的是知错了,帮我给祖宗求个情吧!我认打认罚,千万不要将我逐出家门哪!我两个儿子才十岁,七岁,就是老祖宗知道,也会心疼的!”

    国藩铁着脸道:“想我上祖大禹,新婚宴尔,便出发治水;儿子夏启出生十二载,他三过家门而不入。祖宗曾子,因夫人与孩子的一句诓言,愤然杀猪。我等虽做不到祖宗的大德大贤,试问,积点口德也那么难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曾门丑恶之人不除,家风难保。即使我的妻也断然不会饶恕!”

    陈氏哭诉着:“如此说来,我求你的脸面也没有了,曾门逐我,丈夫休我,我那两个孩子可怜哪!”

    几位年轻书生愤愤道:“赵家的两个幼女要卖去做童养媳,你怎就不呼可怜?别人好心收留,你竟带头扬言前去抗议!”

    “事到临头乞求宽恕,是可忍孰不可忍!此事,若将传了出去,整个曾姓,都将永世抬不起头!家法为尊,毁我曾家名誉者,逐之!”

    “对!败坏家风,人神共愤!逐出家门,以儆效尤!”陈氏见人们纷纷应和,绝望地哭喊着:“我被逐出家门,死也不得再入曾家祖坟,祖宗啊!就给我一次机会吧……”

    两个孩子更是仰天痛哭。二喜趴在凳子上发狠地:“畜生啊!畜生!”

    此刻,国藩的心极具矛盾,他突然奋起脚步走到主席位前,抱拳道:“三位爷爷祖宗,陈氏触犯家规,至家法所不容。但还望念其初犯,并为曾家育有两子,望先免去其曾姓,罚祠堂悔过一年。如洗心革面,再复其曾姓;若不知悔改,永逐家门。孙男曾国藩,愿为陈氏作保。”说着国藩给尊者跪下。

    族人见国藩为其作保,纷纷交头接耳。二十位长者也纷纷交耳,片刻,一长者走向三位尊者耳语几句。尊者闻听,摔了下惊堂木:

    “肃静!”尊者缓缓道,“陈氏冒犯家规,本当逐出家门。鉴于,我族孙男曾国藩,愿为其作保。经诸长者合议,同意免除陈氏之曾姓,祠堂悔过一年。一年之后,如有悔改再复曾姓。望陈氏珍惜曾门名誉,不负曾门所望。”

    陈氏携两个儿子,跑来跪在尊者面前千恩万谢!

    一场族内风波在家法的威严下,就此平息。

    一行人将爷爷搀回了家,江氏蘸着酒为爷爷擦拭额头血迹。曾麟书将一瓶药粉递过,难过道:“要不,请郎中给瞧瞧吧,我担心有内伤。”

    “瞧什么瞧?离死远呢!”爷爷吼道。

    江氏忙对丈夫使眼色,示意别惹爷爷。

    国荃和国葆耷拉着脑袋来到客房,将一个字条交与爷爷:“爷爷,壮芽留下个字条,他们走了。”

    曾麟书忙接过打开,只见两行端秀的楷书上写着:师父大人,感恩师父一家倾力相助,此情此恩,学生没齿难忘。吾母不忍师父一家遭受株连,故:失礼告别。学生壮芽叩拜。

    爷爷闻听壮芽一家走了,痛心不已:“这都哪来的无妄之灾呀!”

    曾麟书见爷爷火又上头,忙说:“爹,或许他们刚走不远,我这就叫国潢将他们接回来。您老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曾麟书说着疾步出了客房。

    日子,真就像一本看不完的书,翻过一页又是一张。

    此时,白玉堂不远处,八名骑士、八匹高头大马分左右两侧,簇拥着六人抬着的二喜。尾后跟着十几名武行壮汉,抬着活猪、活羊、山鸡、野兔、野鹿等正朝大门口走来。

    二喜趴在一张竹筏上被人抬着,笑眯眯地指挥着随从:“停,停停!”

    一行人停住了脚步。二喜艰难地想支起身却又趴下,对一边叫大壮的骑士道:“你去叫门!轻轻敲啊,门开了站远点,别吓着我叔。”

    秉钰从院里前来开门,门打开一看,不由得一惊:“啊?你们这是...”

    “大侄媳妇!我,你二喜叔!”二喜趴在竹筏上,撑着身子笑道。

    “啊,二喜叔啊!我,哈,还以为谁找错门了呢。啊,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麻烦大侄媳妇给我叔报个信,就说二喜看他老人家来了。”

    秉钰望着一群武汉子:“那,您稍等,我给爷爷通报一声。”秉钰回身走去,二喜对手下人道,“等下,我叔出来,你们不许说话。”

    “大哥放心!”手下人齐声道。

    二喜得意洋洋地手弹着竹筏。不会儿工夫,爷爷随秉钰走出,爷爷左右一看:“我的个娘!这是从哪儿,打家劫舍回来了?”

    “瞧叔说的,我是孝敬您老来了!”二喜强撑着要起身,吭哧半天也没起来。爷爷被二喜的样子气笑:“怎么,你要找上门的气我?”

    “哎哟,我的亲叔!您借我八个胆,侄儿也不敢哪!”说着傻笑几声。

    爷爷真是又气又好笑:“瞧瞧这副德行!不在家好好养伤,来此做甚?”

    那二喜嘿嘿一笑:“伤在屁股,嘴还是好的!叔,可否让我进屋小坐一下?我是心疼您老站着受累。瞧,外面挺冷的。”

    爷爷无可奈何道:“屁股都这样了,还能坐下?”

    “我站着,您老坐着!嘿嘿...”

    爷爷袍子一抖:“哼,你若能走到屋里,就来吧。”

    二喜忙对抬的人道:“放下!”几人将竹筏轻轻落地,将二喜扶起,有人要搀二喜,二喜手一甩,“起开,外面等我。”

    二喜说着随爷爷和秉钰进了院,径直来到客房。爷爷跨过门槛,秉钰忙搀扶二喜。二喜艰难地迈腿进了屋。

    爷爷回身对二喜笑道:“看样子,真是不能坐了?”

    “等着,我给您拿个垫子,垫在椅子上。”秉钰说着要进里屋,二喜忙叫住:“哎,不用不用,站着挺好。嘿嘿,腿上功夫硬,小时候经常罚站。”

    秉钰为爷爷和二喜倒了杯茶,端起一杯送给二喜:“不好意思,让您站着喝茶。”

    二喜接过傻笑道:“这样挺好,这样挺好。”

    “那,您和爷爷说话,我就不打搅了。”秉钰说着走出客房。

    爷爷说:“你这么站着和我说话,怎么看,心里都别扭。”“没事,就当侄儿给您罚站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爷爷问。

    “我找您还能有什么事,这不,要过年了嘛!我给您送点吃的,让您老补补身子。”

    爷爷沉默片刻,语重心长道:“二喜啊,你爹娘走得早,我可是一直拿你当亲儿子。”

    二喜接道:“那是那是,您老对我,那是比对竹亭哥还亲!我小时候顽皮,常被竹亭哥教训,一次,我正被他教训恰被您老撞到。您以为他在欺负我,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就是一顿暴揍,如今,我还为竹亭哥抱屈呢。”

    “亏你还记得小时候。”

    “什么事都能忘,怎能忘得了小时候。记得九岁那年,我不好好读书,还偷人家地里的瓜,人家要您来领人,您进门,照我屁股就是一脚。现在,我还疼着呢。嘿嘿...”

    爷爷摇了下头:“是还记恨我吧。”

    “叔,您要这么说,不如再打我一顿!我六岁没了娘、八岁没了爹,大家都说我命毒,不是您和婶子拉扯我,我二喜恐难活到今天!”

    “早就看出来,你从小就是个犟种。”

    “是是,我不爱读书,喜欢东打西杀,可您老也没少收拾我。我知道您那都是为我好,可我骨子里,生就的喜武。心想,将来做个武状元,给您老争口气。唉,现如今,连个武举也没考上。”

    爷爷哀叹道:“天性使然哪!不管怎样,你也算是学有所用。匪患成风时,你为乡亲也除了不少祸患,我还算没白疼你。”

    二喜低头一笑:“不是叔给把着舵,任我个性泛滥,恐怕早也当上了土匪。”

    “二喜,时势造英雄。叔看你剿匪那么有血性,但打土匪的,千万不能沾染了匪气。”

    “不敢不敢,侄儿若沾染了匪气,您老一棍子就地打死我!”二喜拍着胸脯道。

    “我问你,那些猪和羊哪来的?”曾星冈问。

    二喜忙说:“叔,您老千万不要多心!您知道,先前土匪作乱,我有事可做,现在土匪没了,我聚的这帮兄弟,也没个地方安置。所以,就带着兄弟们开荒养殖。这些猪羊,可都是兄弟们亲手养的!”

    “嗯,谅你也不敢乱来。”

    “那是那是,您老眼皮底下,侄儿哪敢有半点差池?嘿嘿,叔,眼看要过年了,兄弟们打的野兔、山鸡,还有野鹿,我就给您提前送了些。咱家突然多了五口人,侄儿也就这点能力,让家里过个肥年吧。”

    “唉!他们全走了。”

    二喜诈尸似的:“走了!走哪了?您告诉我,我这就让兄弟们给您抓回来!”

    “瞧你!”

    “啊,我是说,我给您找回来。”

    “二喜,你仗义疏财,秉性刚直,血性男儿,样样都好,可就你这火爆脾

    气,该收敛收敛了。”

    二喜闷头一笑:“还不都像您,要不就一家人了。”

    爷爷眼睛一瞪:“还在强词夺理!我的好你怎么不学?”

    “我学的不都是您的好嘛!嘿嘿...”

    “叔怕你吃亏在你的脾气上。唉,瞧瞧,我都为你的屁股叫屈!”

    “我改我改,我一定改!可那赵家人,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爷爷说:“这事不用你插手,我自己来。”“我兄弟们多,骑着马又快!”

    “说过!不用你管。”

    “那,用得着我,您一定招呼我。叔,没别的事了,我这就让兄弟们把带的猪羊给您搬进家。”

    “既然你要孝敬我,我留下几只鸡,猪的羊的你带回去,给你的兄弟们吃吧。那么多东西,家里怎么吃得了。”

    “吃不完您做腊肉嘛!等做好了,我回家吃。叔,那我走了哈。”二喜说完拔腿就走,只见他‘哎哟’一声,手扶着腿忙又站住。

    爷爷忙上前扶着二喜:“瞧你这莽劲,长到一百岁,我对你都不会放心!唉,回去好好休养几天吧,记住,以后无论在哪儿,都不能给我招惹是非!”

    “叔,我现在是山上的大哥!嘿嘿...”

    “你在外面当了大爷,在我这也是孩子!”

    “那是那是,我听您的,我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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