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剿明军巴不得叛军全部出城和他们打野战，正好削弱登州兵力，他们欢天喜地每战必应。为防止吓退叛军，每次所出兵力与鲁军不相上下以示公平。双方往往以数千马步军配合火炮进行大规模野战，你来我往互有胜负，杀得城外血流成河。

    十二月初三，李九成不用再遭受良心谴责，率兵出战时殁于阵前。都元帅之职改由王子登替代，孔有德依旧不出头。登州兵变主要的攻守战役都是由李九成担任指挥前锋，素为辽人所推戴，他的战死令山东叛军士气大受打击。

    第二年正月，高起潜终于在挂榜山（今蓬莱市城南）筑就铳城（炮台），用红夷大炮居高临下轰击城内。宥于当时火炮的射程精度，叛军没有打死几个民房被打倒无数，老百姓被炸死砸死成百上千。明军可不管打死的是不是叛军，只要炮弹落进登州城就是胜利，他们决定自北京再赶运四、五门红衣大炮。

    总挨打谁也受不了，对士气打击太大，鲁军将领们开会多次人人束手无策。孔有德自认除了使用神通之外亦无他法。

    围城数月，士兵们还有的吃，百姓们开始断粮，孔有德不准动用船上的粮草救济百姓。人们饿急眼只能按照汉人的传统开始吃人。谁也不肯吃自己的家人，那些被明军大炮打死的就成为首要目标。城中到处都架起大锅烧起木柴，众人一起动手将死尸洗干净，大砍刀剁吧剁吧扔进锅里，等肉熟后一拥而上张口大啖。随着断粮人家越来越多，每天产生的死尸开始供不应求，一些地方发生杀人充饥的恶性事件。为稳定登州秩序解决人民的吃饭问题，那些营妓进入孔有德视线。他实在不想在肮脏女人身上浪费宝贵的粮食，索性每天杀掉一些扔出军营任人鱼肉。即便如此城中百姓也没有合谋暴动造孔有德的反，可见登州人对明军的恐惧远胜对叛军的不满。

    粮食匮乏至此再守下去必死无疑，孔有德决定实施大规模突围计划。

    二月十二日，孔有德集中3千匹战马，组成骑兵队为先导冲击，五千步兵跟进，兵分三路，他和耿仲明、李应元各带一路，从西门突出重围。

    他的战略设想是，突围后直奔朝廷粮仓将之焚毁，来一场现代版的乌巢之战。如果不能焚毁朝廷军粮，就作一支冲州撞府的流寇，将朝廷大军引走；剩下的士兵依靠遗下的战略军粮可以支撑很久，只要坚持下去事态就可能发生改变。

    不成想旧军中的一名下级军官认为继续造反前途渺茫，与当夜越城而出向明军报告这一重大军情，

    他由此成为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主动向明庭投降的叛军（时间证明他的判断极度正确又极度错误。鲁军的失败确实迫在眉睫，但是跟随孔有德逃离的官兵大都在清朝升官发财寿终正寝，遗泽子孙世袭贵族，安享300年荣华富贵）。

    朱大典等明军将领立即部署三路伏击，准备当叛军进入埋伏圈后官兵四起冲杀一举攻克登州。孔有德身具半仙之体，黑暗距离对他影响不大，各路伏兵他看得一清二楚，囿于神不可干涉人间事的规矩，他没有对官兵进行针对性反埋伏，只是提前作好准备，当朝廷官兵发动进攻后迅速撤退。

    下了锅的鸭子都飞走，明军们怒火中烧大举追击。

    登州城的留守军队早就作好最后的准备，见到官兵冲到城下立即排炮轰击，将西门明军打得尸横枕籍抱头鼠窜，根本无法靠近城墙。与此同时，东门明军趁登州精兵尽出猛烈攻城，祖宽部甚至攻占水城的外围护城城墙。孔有德明白水城一旦失陷，兄弟们就成为瓮中之鳖，除了自己谁都跑不掉。

    孔有德早就看出明军布置有严重缺陷，他们的海军已经被消灭殆尽，无法封锁海面。

    明军原本还有一些水上力量，黄龙跑回皮岛后紧急抢修凑出一些战船，他立即遣副将龚正祥率舟师四千前往登州海域参加会战。不知道是老天爷看不惯朱明朝廷的昏庸腐败？还是孔有德气运深厚得天道庇佑！这支水师在庙岛附近遭遇天谴，飓风破舟全军覆没。龚正祥抱着一块木板在海上漂流遇到登州海上巡逻队。山东军战士本想放龚正祥一马由他自谋生路，可姓龚的苦苦哀求要作俘虏，表示愿意加入登州新军共同革命，鲁军战士这才慈悲为怀伸出援手。

    龚正祥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他到达登州后立即向城外的明军通风报信准备作内应，结果事露被杀。这样一来明廷最后一支机动海军也被消灭。

    孔有德当机立断下达撤退命令，三千六百名新军，九千家属紧张有序登上百余艘大船，连同军器、枪炮等一应物件从水城北门，冒着明军拦截的炮火突围而去。登州港内原有的主力舰队，加上孙应龙“送”来的天津战船只能带走这些人。殿后的耿仲明和毛承禄自知无法逃脱，他们带领新旧鲁军同明军展开巷战，为儿女、兄弟、战友逃离战场争取时间，明军依靠庞大的数量逐渐占据上风，慢慢将鲁军压缩到水城。

    面对一千多残兵败将把守的水城，明军将领居然不敢强攻。惨烈的巷战吓破了他们的胆子，数千山东兵一个投降的都没有。有的身中多刀倒地不起还在挥刀砍明军足踝，这种战斗精神较之当年的戚家军不遑多让。

    明军游击刘良佐暗中率人潜入靠近水城城墙的永福寺（现在蓬莱阁景区的一个景点）。他花费数天时间从中挖地道至城下，填入炸药轰塌城墙，数万明军一涌而入。

    留守鲁军且战且退，战斗一直打到登州城海边的丹崖山。战败的命运已经注定，先前战斗的伤员不愿作明军的俘虏全部跳崖自杀。

    毛承禄浴血奋战，耿仲明身被数创，手下战士全部壮烈牺牲。二人毋自不屈并肩迎敌，前面是密密麻麻绵延数里的敌人，后面是深达百丈的悬崖，正是走投无路的景况。

    朱大典命令手下将其围困亲自劝其投降。

    耿仲明仰天长叹一声掷下钢刀，道：“与其投降受那凌迟之苦不如引刀一快。我们本是保家卫国的明军悍将，斩下的满洲狗头不计其数，朝廷却把我们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反。这样的朝廷已经失去人心，失去大义。姓朱的，回去告诉猪皇帝，就说他和他的王朝已经是冢中枯骨，我们大哥会亲手将他覆灭。”言罢大步走向悬崖。

    毛承禄一把将钢刀掷进官兵人群，跟着耿仲明的步伐走向断崖。道：“耿大哥，等等我。”

    耿仲明回头笑道：“毛承禄兄弟，我一直瞧不起你，认为你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没有想到今天我们一起上路。”

    毛承禄道：“我虽然没有脑子，但是我有义气。我知道谁对我好，我应该为谁效忠。”

    二人在长笑声中跃下悬崖，吴桥兵变在陆地上的战斗就此结束。

    朱大典心头寒气直冒：“将整支军队都逼反的朝廷还能够存在多久？”他转念想到：“管他能存在多久，只要有钱有权有兵有实力谁当皇帝都得封我当大官。为了当更大的官，我要有更多的兵，养兵得花钱，我需要更多的钱，很多很多很多的钱，我要竭尽全力敛财，不计后果不择手段。”

    平定山东叛乱后朱大典升兵部右侍郎，为山东巡抚。朱本是贪官，经此一劫更是变本加厉大贪特贪。

    史书上说朱大典“饶有才，而性奇贪，多行暴虐。”他督师凤阳的时候，“括取财贿，四府僚属，囊橐皆尽，人拟其富且敌国。”随行官员都被朱大典勒索的一干二净，治下百姓的遭遇可想而知，然而当民族危难之时他却能挺身而出。

    清军进占浙东府县后，朱大典据守金华誓死不降。清军统帅博洛亲自统率满、汉军从绍兴前往金华，把该城四面包围。朱大典吃着火腿，指挥明军凭城顽抗，博洛久攻不克，从杭州调来红衣大炮，浙闽总督也奉命带兵参加攻城。清军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猛攻二十天金华才被攻破。史书有云：

    大清兵渡钱塘，贝勒遣马士英招降国安，令其立功自赎。国安从贝勒协攻金华，大典坚守三月。国安辇九牛铳，昼夜攻城，大典知不可为。先数月，遣其子孙潜遁。城破，开宅使婢仆各出逃，止推堕爱妾一人及幼女井中（亲手杀妻灭子，狠人呀！），而自走火药局。

    吴邦者，山阴人，大司马兑之曾孙，在大典幕中。甲申，以万金托影钣干，中途闻北京陷，即橐金而归，自旅费外，分毫无私，大典骇服，谓邦硬惶赜行卸且有才，题授副总兵，同守金华。

    邦善骑射，城守倚之。及将陷，归视其妻傅氏，傅氏曰：“城守事急，尚顾我耶？我惟一死以报君家，君可亟去。”乃以所积金付其子，匿之民家，候城破，潜遁。并令诸婢仆急走逃死，皆厚赉之，自服绯衣缢死厅事。邦已知妻死，不归，急走火药局，见总兵何武曰：“阁部火药库，今日不能击敌，而留与敌用，葚为非计，不如烧之。”武曰：“固也！”少顷城陷，大典至，呼曰：“二将军何不急走？”邦曰：“世受国恩，惟一死得随明公，幸矣！”问武，武曰：“武意已定，愿与将军同日死耳。”大典笑曰：“三人同心，何复不足。但顷见二将军所商何事？”邦釉唬骸盎鹨┤缧恚不甘资敌，竟欲烧之方死耳。”大典出火绳袖中，曰：“所见略同。”乃尽出火药三百桶，堆一所。大典尚有从人十余，麾之曰：“去！”从人皆愿同死，不应。大典大声曰：“速走！吾将有事。”乃与邦、武、环坐于椅，投火绳药桶，顷刻人屋皆烬。大兵遍求大典尸，不得。盖浙东死事之烈，未有如大典三人者。

    张岱在淮扬的时候，亲眼看见朱大典贪横，“真如乳虎苍鹰”；张岱又亲眼看见朱大典“婴城守婺，破家从忠，继之以死”。

    世人叹息朱大典为人的多面性，我却认为他不是不想投降满清，而是害怕满清王爷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报复。既然投降是死，不如战斗到死，至少死地轰轰烈烈。

    不管朱大典多么努力抗战，死得多么惨烈，都无法改变他是民族罪人的身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朱大人贪婪之极，他就是一只拼命挖掘民族堤坝的大蚂蚁。当堤坝崩溃沧海横流淹没蚁巢后他才知道后悔决心补救，可惜天塌地陷大厦倾覆，他根本无法力挽狂澜与即倒，只能垂死挣扎一二。悔之晚矣，罪之深矣，活该。

    我0几年收集的网络资料是山东留守叛军全部战死，或者称明军全歼留守叛军，没有提及俘虏。现在的网上资料说有叛军投降明军：“孔有德乃于六年二月十三日乘船自海上遁去，十八日，官兵攻下水城，叛军被俘者千余人，自缢及投海而死者四、五千；至此，始完全收复山东。”这里我用最早的资料作结尾。

    当年我看到这个结局的时候非常吃惊，无法理解那些山东叛军为什么誓死不降。要知道那种战斗精神我只在电影、电视、书籍中的八路军身上看到过。

    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无情的社会使我开始摆脱政府通过学校、电视、电影、书籍、报纸强加在我灵魂上的枷锁，拥有通过眼前事物推想其它事情的能力，从而破解困扰我多年的疑惑：

    我之所以无法在史书中找到答案是因为明庭编写史书时有意的遗漏掉一部分史实，那就是明军在山东的军纪。明军在追剿李自成、张献忠的过程中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大惨案，明末百姓为此创造出“匪过如梳，兵过如剃”的谚语。既然明军敢在中原大屠杀，那么他们也敢在山东做同样的事情。史书中孔有德的暴行“残破三百里，杀戮数十万”应该是明军所为。山东旧军被明军毁灭家乡，杀戮亲人，淫侮妻女姐妹，焚毁房屋，谋夺田产。他们心如死灰，对明军产生刻骨铭心的仇恨，仇恨到丧失生存的欲望，仇恨到要和明军同归于尽。

    旧军战斗到底的动力是恨，新军战斗到底的原因则是爱。孔有德带走的新军不到船上总人口的三分之一，更多的是新军家属。为让亲人有更多的时间逃离明军魔掌，留守的新军必须为他们争取时间，要争取时间就得拖住明军，就得往死里打，一直打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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