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午，关为谦从书房出来，心里一团乱。

    从父亲和四妹的对话中，关为谦感觉听到的信息太过让他震惊和意外，也太过陈旧，就像是一个表面已经愈合长出新肉的陈年伤口，以为留下新旧不同肤色的疤痕已经是最大的遗憾，却没想到伤口里的却早已化脓。

    母亲也从书房跟着出来，拉着大儿子关为谦站到一旁，一开口就忍不住带着点焦急和苦恼，

    “阿谦，你说这都是怎么了啊。怎么好好的，两人就吵起来，你四妹还说什么当年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不是夭折了吗，怎么现在又为这个事情吵架？”

    关为谦扶着母亲到沙发坐下，看着母亲一脸愁苦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他叹了一口气，

    “妈，你确定当年那个孩子是夭折了吗？”

    “是啊，这是你爸说的。”

    看着母亲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的神情，关为谦也不意外。母亲是个旧时代里在闺中成长的旧时女子，从小就被女性的三从四德规训着长大，以夫为纲，是她这一辈子都认定了的死理。

    所以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和父亲这样古板又固执的人相处一辈子，在家从夫，从不质疑父亲的想法和决定，她只需要接受和执行，但也甘之如饴，从不怀疑。

    也许就是因为持有这样的心态，她才能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十年吧。

    看来妈对对当年的事也是一无所知，还是尽快联系到吴慧吧，想到这，关为谦安慰母亲，

    “妈，你也别多想，等我查好了再说。”想到爸刚刚的状态，关为谦接着说，

    “爸刚发了好一通火，你多注意一下，如果爸哪里不舒服，记得及时打我电话。”

    无论年轻时候怎么要强，年老了，父亲不得不直面各方面的毛病影响健康的事实。

    “好好，我会的。为谦啊，阿虹和那个孩子......”

    关为谦知道母亲没说出口的意思，他摇了摇头，拍拍母亲的手臂，

    “妈，别担心，我先去查一查。”

    “好，好，去吧。”

    从父母家出来，关为谦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

    虽然已经退休，但他的关系网和影响力还在，让人帮忙找个人这种小事对他来讲也不是难事。

    如果仅仅是吴慧这个名字，全国就有成千上百万，可能不容易找，但好在关老爷子给的信息够详细，根据吴慧的老公和她儿子的名字，关为谦很快就得到了吴慧一家的联系方式。

    -

    “奶奶，我肚子饿了，我点个外卖。”

    “外卖有什么好吃的，你先看电视，奶奶给你做你最喜欢的韭菜盒子。”

    吴慧和儿子儿媳一起住，孙子读高中，常年寄宿在学校，最近放寒假才刚回来。看着孙子读书累得都瘦了一大圈，吴慧很是心疼。

    看了一眼电视墙上的挂钟，五点多，儿子儿媳下班到家也要七点了。

    吴慧来到厨房，琢磨着等下再煮点粥配韭菜盒子，等夫妻俩快回来了，再炒两个菜。

    电话铃响起，专注做饭的吴慧还没反应过来，孙子拿着她的老人机走过来，放到她眼前，

    “奶奶，电话。”

    “欸。”

    吴慧接过手机，来电铃还在响，她也不着急接起，人老了，心慢思维慢，做事也慢慢的。

    老人机是那种最普通的按键模式，有个电子屏幕占据手机的三分之一，能看得到来电号码。

    吴慧也没有多想，随意按下绿色的通话键，她的心思还在要不要再找村里大柱家买些土鸡蛋再买一只土鸡，孙子放假回来，要好好给他补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大概有五十几岁左右，

    “请问，你是吴慧吗？”

    “我是，你是谁？保险我不买，保健品我也不买。”

    上次被卖保健品的骗了大几千块，被儿子好一顿教育，她也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大孙子。听卖保健品的说，读书的孩子吃了那保健品不仅学习更好好，读书也不累，谁想到是个骗子。

    电话那头又说了几句话，吴慧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那些话真的进脑后，她整个人怔在原地，瞳孔里瞬间生出恐惧。

    她慌乱地说了一句“你认错了，我不是吴慧。”就立刻挂了电话，像是电话里有什么魔鬼一样把电话扔到一边，心脏也在震颤。但她想起刚刚电话被扔出后发出的声音，她又立刻拿来电话查看，幸好，没摔坏。

    她两只手紧紧握着手机，弯着腰拱着肩膀，整个人又缩了起来，像是在寻求安慰和保护。

    “慧姨，我是关为谦，父亲是关儒生。你在我家当过保姆，还记得吗？”

    “我爸找你，想问问当年我四妹阿虹她孩子的事。”

    这两句话不断地在吴慧的脑海里回响，陈年的记忆涌上心头，回忆被揭开，她害怕得有些站不住，双手在厨房的台子上缓着心情。

    电话又再次响起，吴慧看都不敢看一眼，也不敢挂断就让它响着。客厅里传来孙子叫她赶紧接电话的声音，吴慧的手放到绿色通话键上，停了几秒，又立刻挪到红色按键上按了下去。

    铃声停了，吴慧等了几秒，大概是过了几分钟，手机再也没有动静。

    七点多，一家人在吃晚餐。

    儿子说起今天的菜炒的有点咸了。

    “好，下次妈少放点盐。”

    从接到电话开始，吴慧就心绪不宁，总觉得是不是报应要来了，她害怕，不敢面对，也不想面对。

    “妈，妈，在想什么？”

    吴慧回过神来，一脸心事地问，

    “噢，没事，你说什么？”

    “我说，下午有个人打电话到我单位说找我，我也不知道是谁。说找我却说是让我和你说一声，给他回个电话。妈，是谁啊，怎么不直接打你电话？”

    都打电话到儿子单位去了？要是当年的事被传出去，儿子的工作会不会受到影响？

    吴慧心里像是坠了一个石头，沉重到她得她感觉自己呼吸都有点困难，于是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很久没联系的人，下午打我电话讲一半，我手机就没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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