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仞先去了一趟杨彬的家中。

    彼时他也刚吃过饭，正在院中和侄女杨桃下棋解闷儿。

    杨彬的嫂子，也就是杨烈的妻子，坐在门口笑呵呵地缝补着过冬用的棉被。

    一家人其乐融融。

    杨烈今日当差，并不在家。

    陆仞静悄悄地走了进去，站在小侄女杨桃身后观察了一会儿。

    局面已经被杨彬完全掌控，杨桃处处落于下风。

    小姑娘思考得很认真，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背后多出了一个人。

    她捻起一枚黑色棋子，犹豫许久之后，正要落下。

    一个有些熟悉，也有些讨厌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

    “这么下，可就要输了哦。”

    杨桃下意识地回头，稚嫩白皙的小脸浮现出一抹怒意。

    “你怎么来了？”她起身推搡了陆仞一把：“快从我家出去，我爹说了，不许你进来！”

    “小桃，不许无礼！”坐在门口的妇人呵斥了一声，但语气中并无太多责备。

    她对陆仞的恶名素有耳闻，可他毕竟是自己丈夫和小叔子的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把关系闹得太僵。

    杨彬也及时起身劝住了自己的小侄女，同时看向陆仞问道：“要出发了吗？”

    陆仞看着棋盘，笑了笑：“不急，下完再走也不迟。”

    叔侄二人重新坐下，陆仞则是给杨桃充当起了军师。

    虽然心里不太情愿，可杨桃在陆仞的提示下连下了几步，竟发现局面被扳回了一些，隐隐有种势均力敌的架势。

    杨桃信心大增，拿起棋子，仰着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姓陆的，接下来下哪儿？”

    陆仞哭笑不得：“真有礼貌的小姑娘啊！你不愿叫叔，叫我一声陆大哥也是可以的。”

    杨桃瘪了瘪嘴，极不情愿地喊了一声：“陆大哥。”

    “真乖。”陆仞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指着棋盘某处说道：“下这儿。”

    杨桃来不及计较陆仞的冒犯之举，怀着激动的心情将棋子落了下去。

    杨彬看着眼前的棋局，深深地皱起眉头。

    许久之后，在小姑娘的催促声中，他缓缓起身：“我输了。”

    他是对陆仞说的。

    没有陆仞的指导，这个笨丫头就算跟他下一百局也不见得能赢一局。

    学习棋艺大半年的时间，杨桃第一次下赢了自己的叔叔，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正当她准备向陆仞表达谢意的时候，发现他和叔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

    街上，陆仞走在前面，杨彬牵着一辆拉货的马车跟在后面。

    “你买这么多粮食和瓜果，是准备送给黑土村的村民救急？”

    陆仞没有回答，转身走进了一家米店，又购置了几十斤的大米，堆砌在沉甸甸的车上。

    各家店铺的掌柜都被吓破了胆，还以为陆仞又要赊账，结果他这次竟然罕见地结了账，顺带把之前欠下的也一并付清了。

    陆仞看着满满一车的货物，说道：“差不多了，动身吧。”

    出镇的路上，二人碰到了一个熟人，吴新。

    此人刚从镇外回来，本来只是一次寻常的偶遇。

    双方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擦身而过。

    不过吴新注意到了车上大量的米面和瓜果蔬菜，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很快，他追了上来，不喜言语的他主动开口询问起来：“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杨彬正好也想问问他关于黑土村的事，那么明显的疑点却不曾向任何人提起，他究竟是何居心？

    不等他开口，陆仞先一步拦在他身前，对吴新说道：“去黑土村啊，那里的村民都快吃不上饭了，总要帮衬一下不是？”

    说完，他便招呼着杨彬继续上路。

    而吴新则是原地驻足，深邃的眼眸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许久之后，他嘴唇轻蔑地扬起，浮现出一丝冷笑。

    “愚昧。”

    ..........

    黄昏时分。

    一片金黄色的余晖洒在通往黑土村的乡间小道上。

    两道身影牵着马车，徐徐而行。

    一路走来，杨彬也逐渐琢磨出了陆仞的真实用意。

    “我明白了，你是想用这些粮食来引出那些装神弄鬼的田鼠精！”

    陆仞淡然一笑，给出了一番中肯的评价：“看来你还没有笨到家嘛。”

    到黑土村时，天光暗沉，一盏盏昏黄暗沉的灯光在各家各户相继亮起。

    二人循着白天的路线，找到了王富贵的家。

    路上有村民发现了这两个生面孔，本欲驱赶之际，却看到那辆马车上的粮食，心中颇为意动，于是一路跟随至此。

    陆仞没有理会周围那些贪婪的目光，上前轻轻叩响了柴门：“富贵大哥在家吗？”

    很快，屋内传来回应。

    “来了来了。”

    王富贵一听就知道是白日见过的那两位官爷的声音，赶紧跑出来开门。

    “二位官爷，这么晚了，你们来是........”

    陆仞指着停在门口的那辆马车，微笑说道：“我看你家快揭不开锅了，所以送点吃的过来。”

    王富贵有些惊讶地探出身来朝车上看了一眼。

    “我咧个亲娘！这么多粮食？！！”

    不光是大米，还有面粉，瓜果蔬菜等各种食物。

    哪怕村里没有怪事发生前，家里也没有过这么多的余粮啊！

    王富贵当即受宠若惊，正要跪下磕头感谢。

    杨彬一把将他拉住：“富贵大哥，一点小心意而已，无需言谢，快些把东西搬进院子吧。”

    “诶，好好好！我这就搬！”

    王富贵走到车前，却发现屋子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个个都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

    他顿时如芒刺背，感到不太自在。

    村里家家户户都条件艰苦，可他却突然得了这么多的粮食，一家三口就算吃上两三年也吃不完。

    如此巨大的落差，难免会引来妒忌甚至是仇视。

    王富贵虽是粗人一个，却并非不通人情世故。

    他有些为难地看向陆仞：“官爷，要不......还是把这些粮食给大家伙儿一块儿分了吧？”

    陆仞对于这个决定早有预料。

    王富贵为人憨厚老实，没什么坏心眼儿，怎么可能自己独享食物，却眼睁睁看着同村之人受苦受饿。

    “分与不分是你的自由，我不干涉，但是现在天色太晚，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王富贵感激地连声道谢，同时向街坊邻里许下承诺：“我王富贵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这批粮食是好心的官爷送的，我绝不藏私，明天就当着大家伙的面一起平分了。”

    村民们听了这番话，冷漠的眼神稍微缓和了几分，各自转身离开。

    陆仞和杨彬帮着王富贵把一车的粮食和瓜果蔬菜搬进院子。

    “二位官爷，留下一起吃了饭再走啊。”

    “不了，我们还有事。”

    陆仞和杨彬不再逗留。

    .........

    夜深之后，村里灯火逐渐熄灭。

    两道黑影偷偷潜入村子。

    他们躲在提前踩好点的地方暗中观察着王富贵家中的一举一动。

    陆仞本就是故意把送粮一事的动静闹得人尽皆知。

    如此一来，那群田鼠精肯定会闻风而动，趁着夜色将一车的食物全部盗走。

    一直熬到后半夜，陆仞强撑着的眼皮猛地跳动了一下。

    杨彬这会儿倒在地上睡得正香。

    陆仞思考了片刻，决定不叫醒他，自己一个人跟上去。

    杨彬虽有习武，可也只是刚步入熟练阶段，连小成境界都未达到。

    有他在身边，反倒容易束手束脚。

    不再迟疑，陆仞手握钢刀，无声无息地向王富贵家的院子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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