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蜜儿消失后，伊兹密昏迷了两天两夜，等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待了几天，这段时间里，他不说话，不吃饭，不出房门，只是简单而机械地批复文件和奏折。

    他不明白凯罗尔和尤蜜儿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的尤蜜儿消失了，尼罗河女儿却活了过来。

    他是要在这里等尤蜜儿回来吗？还是要去埃及问个究竟。

    他好不容易才忘记尼罗河女儿，爱上的尤蜜儿，可尤蜜儿临走时却告诉他，她们是一个人。

    他想不明白。

    而此刻他的脑海里徒生了另一段记忆，犹记得自己曾经攻破德贝城门。为救被涅瓦曼逼婚的尼罗河女儿，他不惜挥兵埃及，而找到尼罗河女儿时，她已经死了，她宁愿死也要和曼菲士在一起。

    他终于明白，爱情不是暴力可以强求的。

    有些人是永远不会属于你的。老天已经待他不薄，至少她还能爱他一次，这样他曾经的牺牲也都值了吧，他们还是顺服在各自的命运里吧，他的理智这样说。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思念却在疯狂的生长，他看见枕边掉落的一根金发，他闻到她残留在枕上的香气，他似乎听到她吊在他脖子上“伊兹密，伊兹密”的呼唤残留在耳边，他想起她离开时掉下的眼泪……

    ……

    夏日的埃及烈日炎炎，万物都被日头照得白晃晃，尼罗河上吹来的风又湿又热。

    凯罗尔躲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整整七天，不与外界做任何交流，没有表情，没有眼泪，只是发呆。

    她感觉背负的东西太沉重，她不想去面对。

    直到莉莉西亚回到埃及，曼菲士气得要杀了她，得到消息的凯罗尔这才回过魂来，赶忙赶去阻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为莉莉西亚求情，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曼菲士的剑下，这才救回了莉莉西亚的命，盛怒的曼菲士把莉莉西亚贬为了奴隶。

    莉莉西亚本来是埃及间谍机构的高级女官，立下无数功勋，为埃及培养一批优秀的女间谍，贬为奴隶实在可惜，凯罗尔念在旧情上，把她提到身边做贴身侍女。曼菲士因为这个事情大发雷霆，与她的冷战进一步升级。

    穿着包臀紧身裙的埃及侍女抱着水瓶路过凯罗尔的寝宫，不由得低声议论起来：

    “王妃不知怎么了，醒来后一直都不怎么说话，常常坐着发呆。”

    “到底发生什么了？真是令人担心啊。”

    “听说王妃殿下跟曼菲士王因为什么大吵一架，王妃心情好像一直很低落……”

    “哎，王妃好像怀孕了……”

    “真的吗？那真是我埃及之福！”

    “嘘……但听说……”

    “什么？！你们不要命了吗？！”

    凯罗尔维持着万年不变的姿势，靠着石柱坐在荷花池边，手垂到水池里，手链上的子弹吊坠也浸在透明的水里，流水从指缝中穿过，阵阵清凉，好似带走了她低落而纷乱的思绪。

    尤蜜儿真实地活在她的里面，她是那么爱伊兹密，连凯罗尔想用对曼菲士的爱来抵消，都抵消不了。于是凯罗尔将她心里的尤蜜儿活埋，埋进深深的心底，用土壤一层一层填满，踩实，种上美丽的花，没有人会发现这里面有个哭嚎，挣扎，爱着伊兹密的尤蜜儿，凯罗尔发誓即便尤蜜儿为了爬出这个深坑把指甲都刮掉，把声音喊哑，满身鲜血淋淋，她也绝不让她再出来。

    凯罗尔轻轻叹一口气，伸手去摘那荷花池里面的荷花，不一会就摘了一大把，塞到身边的莉莉西亚手里。

    此时的莉莉西亚已经喝下巫蛊汤药，拔出银针，变回了奈斯本来的样子。奈斯其实是有几分长得像莉莉西亚的，除了皮肤变得黝黑，眼睛变得细长了之外，几乎没有太大变化，还是气质大美女一个。

    现在的凯罗尔总是喜欢和奈斯待在一起，而原来的贴身侍女蒂提，她却有些疏远了。她潜意识里喜欢看着奈斯在身边，就跟看着手腕上的子弹一样，总能多多少少缓解她的痛苦。

    “莉莉西亚。”

    奈斯回答：“嗯？”

    发现自己叫错了，她又改口叫：“奈斯。”

    “嗯？”奈斯又回答。

    凯罗尔顶着刺眼的阳光，眯着眼睛望着远方：“你说，为什么我还记得伊兹密？”她转眼望着奈斯。

    奈斯低头沉默着，是她出卖她，把她陷入这样的境地。

    “我是按着你的吩咐做的，曼菲士王查了，药水被换过了。但请相信我绝对不是我换的。”

    凯罗尔想想也是，奈斯远在比泰多的深宫，也不是祭司，根本不懂这些配方，这些药水都是其他间谍传进来给她的，经过了那么多手，现在也查不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池。

    凯罗尔从莲蓬里抠出一颗莲子，扔到水里：“算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也许这是上帝的意思，他想让我去面对。”

    她深深地叹一口气，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奈斯握住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下：“忘掉一个人的最好方法是爱上另一个人。我们来想想怎么跟曼菲士王和好吧，嗯？”奈斯鼓励一般握紧她的手。

    凯罗尔抽出手，讪笑道：“我还真不习惯你说这样的话。”

    而此刻，曼菲士正站在宫殿上层的会议厅的廊柱旁，侧身往凯罗尔的方向望，看见她和奈斯这样亲密，他紧皱眉头，冷冷对身旁的太医说：“想办法把她体内的孩子打掉。”

    路卡听到一抖，跪在地上，斟酌着道：“王，臣斗胆！王妃体内的孩子是必然要打掉的，只是现在王妃身体虚弱，恐无法承受再次落胎的伤害，怕今后影响到我埃及皇室血脉的延续。臣建议等王妃生下孩子后，再决定他的生死也不迟。”

    曼菲士想了想：“不，不能等她生下来，免得夜长梦多。”他转而又去问太医：“太医，你有什么看法？”

    老臣恭敬回到：“回禀陛下，老臣觉得路卡说的不无道理，王妃此刻的身体确实太虚弱了，如若再次滑胎，恐怕会影响今后的生育，最好等王妃静养一段时间再做定夺为好。”

    事已至此，还是凯罗尔的身体最重要，曼菲士忿忿地抓紧手中的卷轴，咬牙同意了：“好，姑且留那孽种一段时间吧。记得要封锁消息。”

    ……

    凯罗尔毫不知情地在与奈斯采荷花，她仿佛有预感一般，手被蜜蜂蛰了一下。

    “嘶！”

    “没事吧？”

    “没事。”

    “我看看。”奈斯夺过她的手，看见她的手背肿了起来，她麻利地替帮她拔出刺，吩咐侍女去给她拿药膏过来。

    “都肿了，还说没事。”

    “……”凯罗尔不说话，任奈斯摆弄自己的手。

    奈斯给她涂完药膏，放下她的手，郑重地道：“蜜儿，你要振作起来。”她突然想到什么，“噢！对不起，殿下！我意思是说，您要振作起来！”

    凯罗尔笑笑：“我想我们俩都需要彼此重新适应一下。”

    奈斯点点头，挨着她并肩坐下：“嗯，是的。”

    两人各有所思，都沉默着看风景。

    “为什么还选择相信我？你不怪我吗？”奈斯终于问出口。

    凯罗尔刚开始是有些介怀她的出卖，但是几天前，当她看见曼菲士将刀架在奈斯的脖子上，对她说：“背叛我，你和你全家都得死。”的时候，凯罗尔这才知道她有家人在埃及，执行命令是逼不得已。

    每个人都有逼不得已的时候。

    “我不怪你。”凯罗尔说，“你做得没错，我是应该离开伊兹密的。”

    “可是我知道你还爱他，对吗？”

    她沉默了一会，说：“你知道爱分几种吗？”

    奈斯想了想说：“两种，爱和不爱。”

    风扬起凯罗尔的头发，她的脸显得又小又苍白，努力想要坚强的样子，其实显得那么无助：“不对，应该分三种，爱，不爱和不能爱。”

    就像她是赖安哥哥不能爱的人一样，伊兹密也是她不能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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