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

    “嗯？”

    圣人略显惊讶地抬眉，眸光沉沉，

    “你娘不是有意撮合老三跟那季家丫头？这是怎么个意思？”

    原来是二皇子见色起意，又心知肚明淑妃的打算，知晓自己去寻她做主定然会招来拒绝，遂直接找圣人言明要纳季四娘为侧妃。

    二皇子浑不惧圣人，笑道：“耶耶莫怪。小女娘家心思，此前羞涩不敢言，然终不忍明珠暗投，这才”

    他停了下来，只是一笑。

    “耶耶”这样的亲密语，总能唤醒圣人那一缕慈父心肠。

    圣人看了他会儿，了然笑笑：“你啊，你”随后摇摇头，“去吧。”

    二皇子转身走后，圣人脸上的笑却淡了不少，悠悠道：“两京适龄多少闺秀，老二就不是故意的？”

    内侍苏廷佑笑劝：“圣人应了，可见还是心疼二郎，圣人慈爱。”

    苏廷佑是彻彻底底自己人，圣人的气性从不瞒着他，这个，圣人疼爱子女是不假，但三皇子也是圣人亲儿子呐。

    就算再怎么不出彩，那也是圣人从小小软软的人儿看着长大的。

    特别三皇子与四皇子之间差了有七岁，前头的这几个儿子，圣人可以说是都用心了。

    一个受宠些的欺负了另一个，圣人虽不至于责罚那个受宠些的，但如何不心疼啊？

    圣人让苏廷佑去打听来两京适龄未婚闺秀的名册，竟是要亲自为三皇子指婚一个门第更高的补偿一下。

    二皇子出去之后，知道这事儿算是成了，唤来长随：“去寻四娘，就说恐怕这两日娘娘要召进宫一趟，切莫打扮得太扎眼了。”

    长随依言而去。

    而后他自个儿往淑妃宫里去了，这会子主动和淑妃说了，又比等旨意下来打个措手不及要好。

    哪知淑妃大骇之后便是惊怒，斥责道：“胡闹！”

    “你这样，叫钱昭仪母子作何想？！”

    “阿娘莫不会以为，她们有这个胆量跟咱们翻脸。”

    他唇畔轻勾，笑得狂肆，“何况老三那样的，在儿子身边也无甚用处。”

    淑妃斥道：“你便是眼界太高，才会孤家寡人！你看看东宫，符七、宋五几个和太子亲如手足的，游手好闲，到如今还没个正经差衔，收拢好了，却也能替东宫做事！”

    “哪有十全的好事？宗将军之孙，骁勇善战，你嫌人家武夫空有武力，皇子妃之弟，文武双才，你嫌人家气傲！你真是……”

    淑妃没读过太多书，想说“礼贤下士”的典故，一时间没想起来，蹙着眉头凝重地看向儿子。

    二皇子虽明白她意思，仍漫不经心笑道：“还不是有沈三跟齐老七约束着，阿娘不若看着，若没了这人，东宫便是一盘散沙。”

    淑妃皱眉看他，终究沉声劝告：“你莫要再冲动。”

    季家倒了个长子，如今阿兄虽面上不显，难保心里头埋怨。

    二皇子殷勤地替母亲捏肩，缓和气氛：“阿娘且把心放肚子里，儿子再不会冒那险了……”

    儿子是何德行，淑妃自个知道，管不了的。

    曾经她也没想过这些，东宫稳固，她能仗着宠爱为阿承求来一块富庶封地便满足了。

    阿承却和他舅舅类似，一拍即合，两人瞒着她便定下了章程。

    可阿承却不像这般不顾局面的人，也不是见色忘义之徒……淑妃脸上少有露出戾气：“去宣四娘进宫！”

    ……

    七公主午觉睡醒了，顶着粉雕玉琢的小脸过来，张大嘴巴：“阿娘看，丫丫尖尖。”

    前日掉的那颗下牙，原本粉嫩的牙床已经冒出了一颗尖尖玉笋。

    淑妃忙掩了疲惫，露出个温柔的笑道：“阿玿莫舔，再过几日就长好了。”

    七公主乖乖点头。

    儿子不省心，好歹女儿乖巧，淑妃在这儿享了会天伦之乐，外面宫人打起帘子进来禀：“四娘子来了！”

    淑妃点点头，这回却没立马宣。

    深宫里待久的女人，心态是极复杂的。

    自己感情生活匮乏，怕儿子跟自己一样找不着可心人，却又担心找着太可心的人，忘了自个儿。

    过去作为姑母，对娘家最显眼的明珠，淑妃自然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可眼下身份变了，明珠不再能给她们母子带来价值，反倒可能成为拖后腿的阻碍，淑妃实在是和颜悦色不起来。

    遂晾了她一炷香的功夫，陪公主读了会儿书，才施施然起身往偏殿去。

    “姑母。”季四娘怯怯起身。

    淑妃蹙眉：“你与阿承是怎么一回事？”

    季四娘得了提醒，一身素衣素妆进了宫，便是发髻上也只略簪了几根银钗。

    然季四娘大抵不懂过犹不及的道理，淑妃看她与往日大相径庭的打扮，就知道有人从中“通风报信”了。

    淑妃不由得冷笑：“倒是灵通，还是该说你二人情真意切的好？”

    季四娘咬唇受了一顿训斥。

    淑妃最后道：“若皇子妃因此事心有不满，你也别想着来找我做主！”

    季四娘回了家中，被季夫人招去一顿问。

    “糊涂！”这……好好的正妃变侧妃，自此季家还在尹家面前低了一头，糊涂哇！

    季四娘不敢在宫里造次，却是忍不住反驳自家阿娘的：“阿娘才是，三皇子日后顶天也就是个闲散王爷，可表哥前途大好，说不得女儿能爬到哪一步！”

    季四娘虽委屈，观她面色，却没有后悔的意思。

    表哥他虽不似东宫太子殿下有自个儿的班底，可北衙禁军统领陈槐是自己人。

    北衙禁军，向来是只忠于圣人的……季四娘想起那天表哥向自己伸出橄榄枝时描述的那些，忍不住停止呼吸。

    过了几日，两道圣旨一并发布，苏廷佑先宣读的是为二皇子纳侧妃的旨意。

    钱昭仪母子被“戏耍”一番，还没来得及恼怒，给三皇子和耿仆射之孙指婚的旨意就下来了。

    钱昭仪喜不自胜，尚书省左仆射的亲孙，还不用附庸任何人，这门亲事着实好！

    便是贪恋季四美貌的三皇子也只遗憾了一会儿，因这位耿十一娘也是有名的美人！

    钱昭仪确实没去找淑妃闹，自个儿躲在寝宫里偷着乐呢。

    若没这风波，哪来这么好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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