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了个大早，打算坐公交赶往培训班所在的写字楼。

    出小区就有公交站牌，我提前查了，直达。并且，小区距离写字楼也只有几站地。

    当我坐到空荡荡的教室里时，肚子开始抗议我不吃早餐了。我没有料到小区门口没有早餐门店，我们从前住的地下室，出门就有卖早点的。我着急赶车，腿又不方便。其实，我偶尔也有不吃早餐的时候。

    肚子强烈不满，心脏也嗵嗵地提醒我，我感觉浑身无力，也许是由于在病床躺了几天的缘故。没办法，我只好到外面茶水区，去接咖啡。实不相瞒，我先咕咚咕咚喝了一杯，心里才稍稍平静了些。我是个粗糙的女人，对于咖啡红酒这一类小资的东西，我不会。

    这个培训班本来就让我自卑，我的腿一瘸，我就更紧张了。我像是被没收了枪支的战士，流亡在败后的战场。

    我接了半杯咖啡，拄着一根拐杖，一步一停地挪向教室。

    “哟，少……瘸子杨铁柱来了。”张铁锤的声音响彻一整个走廊。

    他的身后跟着艾莉，欧阳，和另外一个同学。

    我停下来，想等他们先进教室。没想到，张铁锤学着我的样子，一瘸一拐地迎着我走过来了。

    他老远向我伸出了手，我只好踉跄着扑向他，手中的咖啡顺势泼了出去。

    差了一点，让张铁锤躲开了，是咖啡接的太少了。

    “看看，我就知道，你第一次上课是故意吐的我！算了，我大人不计你小人的过错。”张铁锤说着，夺过了我的杯子，“我去帮‘瘸子杨铁柱’接满吧，不然都泼不到我。”

    看着张铁锤转身去接咖啡，依然学我一瘸一拐的背影，我在背后啐了他一口。

    艾莉要上来扶我，我拒绝了。欧阳冷眼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

    也许他还在生我的气，虽然枕头砸到脸上并不疼，但面子事儿大。也许，我真该好好看看合同的内容再签字，不该仗着喝酒充愣，更不该相信什么短期培训班同学情谊。

    我还是太单纯了，这很符合我杨铁柱的“少女”部分。

    这哪是什么同学？一个成年人的培训班而已，又是商场如战场的培训班，人人都带着目的带着功利而来。

    张铁锤接完咖啡坐回到座位上后，我才挪进去，他果然是坐到了我放包的地方。

    算了，有个同桌搭讪着，总比没人搭理强。只不过，这次，我没坐到教室后面，我挑的是第一排。

    这样利于我签到。大班长带着签到本来后，发现了我的拐，第一时间给予了我惊讶的表情，温暖的安慰和表扬的语言。

    课堂上，我是唯一一个和老师互动的人，老师讲课也始终在看着我的反应。我能猜测到班里同学的内心活动，我像个小学生一样，他们当中肯定有人会觉得我幼稚，没关系，这就是我杨铁柱天然的“少女”成分。

    当然也应该有佩服我勇敢的人，万一回答错误，都是成年人了，多少面子挂不住。不过，我不怕，我“铁柱”可不是徒有虚名。

    ……

    中午放学，我没有离开教室。我挪到休息区，喝了一会茶，发了一会呆，把叫的肯德基外卖吃了。

    张铁锤要带我出去吃，我拒绝了，艾莉要给我带饭，我也拒绝了。我是瘸了，又不是瘫了，我能自己动手的，绝不劳烦别人。

    但如果是欧阳提这建议，我就不会拒绝，我给他个台阶，他也就不再生我的气了。但是，他没有理我。

    ……

    下午的课，很短，短到我觉得老师是在放水。这个女老师肯定晚上有约会，她着急回去化妆，我暗自猜想。

    晚上依然是移动课程，这次是在艾莉所在的公司。

    “杨总能去吗？我还邀请了楠总。”艾莉假惺惺地问。

    “不能！代问楠总好！”我崴脚就是拜楠总所赐，我去了，再给她当靶子吗？

    “楠总脚不是也崴了吗？”张铁锤问艾莉。

    “早好了，”欧阳代替回答，“走吧，杨铁柱，我有责任送你回去。”欧阳又转向我，从张铁锤手里拿过我的包。

    张铁锤对着我耸了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我站着不动，等大家全部离去，我才挪出教室。我拄拐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因为我一出教室门口，在走廊里等着的欧阳，就开心地笑了。

    “你说你有责任送我，这个‘责任’，是指我是跟着你才受的伤，还是因为我是你的合约……你才要负责的？”女友俩字，我还真不习惯说出口。

    “这有区别吗？”欧阳止住笑，“把你送到家不得了。”

    等了一下，也许是怕我有什么负担，他又说：“我们好歹还是同学呢，这也是责任之一。”

    我没再说话，直接拉着拐杖，一只脚跳到了电梯口。欧阳笑弯了腰，他说我像只跳蚤。他先下到车库去提车，让我等在一楼出口处。

    车来了，我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到了后面，把拐杖横到了我的腿上。

    “这要是战争年代……”欧阳帮我关上车门说道。

    “也饿不死我！”我抢答道。

    “我说你肯定是最快的逃亡伤兵！”欧阳绷着嘴还想笑。

    果然是笑我瘸着腿上车的样子。

    “钱还有吗？”欧阳启动车子，问我。

    “没有的话，你要主动说，毕竟是跟我出去应酬受的伤，我有责任，如果你有负担，等你脚好了，可以还我……”

    “不太可能还！”我抢话道，“我精神损失还没算呢。”

    “那就不还，有良心的话，好了请我吃个饭总可以吧？”

    “呵，合着你用刀划我一个口子，给我个创可贴，我贴好了，还要对你的创可贴歌功颂德？”

    “行行行，听不懂你这都是什么比喻，谁稀罕你那顿饭，最多也不过是肯德基。”

    “我就喜欢肯德基，你不喜欢正好。”我始终带着气，也不知道这气是哪里来的。反正最近看见他就有气，好像他是个打气筒，而我是个待充气的轮胎。

    难道真是因为他是我受伤的责任人？

    “不说这个了，今晚的移动课程，你要是愿意去，我可以载你去，今晚大班长邀请了商界的两个大佬座谈，有……”

    “不去，腿不方便！”我拒绝的很干脆，管他什么大佬呢，本少女身体健康放第一位。

    “也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是得多休息。”

    “这个就不劳欧总操心了！”钱也补偿了，也假装在医院照顾了，护工也找了，生活费也给了，真的不劳烦您操心了。

    要不是您这生活费给的足，我哪里来钱付房租啊，说起来，还多亏我脚受伤了呢。

    “真是狗咬吕洞宾。“欧阳一拿头，拐上了去小区的方向。

    一路上，我们要么在舌战，要么在沉默。突然，我有点奇怪：我都没有告诉他我新家的地址，他如何知晓路线呢？

    “你来过这个小区？”我换个角度问。

    “嗯？”

    “我好像没有告诉你我新家的路线？”我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紧接着问。

    “哦，张姐说的。”

    我长舒了一口气。

    车是完全可以进小区开到楼下的，我强烈要求在小区门口下车。我说我要买菜，家里也确实没有菜了。

    “买菜有闪送，你的脚现在不要多走路，”欧阳根本不停车，“几号楼？”

    我不说话，你不让我下车，你就开着车瞎转吧，我肯定不会告诉你我住在哪里的。

    “算了，算我大脑抽筋了，下车！”欧阳撵我了。

    “你抽你的筋，我干嘛要配合你！”我从车里抽出拐杖和包，看他的车驶远了，我才单脚跳向自己的新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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