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丢掉了拐杖，我的脚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我把这归结为年轻人再生能力强。圆圆嘲笑我，说我随时都准备了一套利己逻辑。

    我今天特意化了妆。我用的是圆圆的化妆品。

    我甚少化妆的，认为那些化妆品都是化学药品；我也不喜欢戴首饰，哦在那个感觉那些叮叮当当提溜耷拉的的饰品，不是一种装饰，而是一种累赘。

    张铁锤曾形容我是清汤挂面，说我这种人罕见，我不知道他这话是褒义还是贬义。要是谁和我这样的穷人谈首饰，那他真是情商低级。

    “那就是说你不像女人呗。”圆圆又想打击我。

    我不喜欢的这些，圆圆都喜欢，因此，如果张铁锤的话是褒扬我的，那就相当于在贬低圆圆。我和圆圆两个人是南北两极，我忘记了这茬，我习惯了有什么话就立刻与她分享，交流交流看法，磨磨嘴，逗逗牙。

    两个人之所以能成为闺蜜，要么臭味相投，要么互补，最终，因长期“亲密”接触，一方被一方同化，进而有了“闺蜜相”。俩人在生活情趣、说话方式、语言习惯等各方面都太相似了，以至于老公总觉得妻子的闺蜜是那么地熟悉，不知不觉中越走越近……

    不然怎么能有“防火防盗防闺蜜”之说呢？外人看来，真正的闺蜜是一路货色，所以我的培训班同学也会认为我和圆圆是半斤八两吧。

    不过，我还是有一件首饰的，虽然它比较丑陋。只是，我弄丢了它，暂时还未能找到，因为我这两天一直不得空，没有时间在出租屋里掘地三尺。

    我今天用圆圆的化妆品，在圆圆的帮助下化了个淡淡的妆，因为要还欧阳的钱，我得捯饬捯饬，面貌一新地向人家表示感谢。“女为悦己者容！”圆圆否认我化妆的初心，让她起早帮忙化妆，听了她一早上的唠叨，她越来越有碎嘴子的能力了。

    我依然是较早进入教室的，这说明我是一个比较守时的人，“充分说明我人品过硬，是尊重师生、讲诚信之人。”有一次张铁锤调侃我来的早，我就那样回答他的。

    同学们陆续到来了，大家“李总”“王总”“孬总”的互相客气着。我签了到，特意坐到教室的最后一排，用公文包和自己的手提包占据了另一半课桌——我这是特意给欧阳留的，方便我还他钱。

    我的手提包鼓鼓囊囊的，像装满了肉馅的饺子， 它仿佛在对着看过来的张铁锤说：“对不起，这里有人了。”

    张铁锤笑了笑，懂了似的，坐到了我的前面。这倒难得。平时他是喜欢和我坐同桌的。

    欧阳是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的，他顾不上签到，就对着所有人说：

    “今天我们很荣幸邀请到了艺美集团的陶楠陶总，来为我们讲企业如何规避风险，大家欢迎！”

    话音刚落，就见陶楠从门口缓步走上了讲台。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像家家户户都有的红苹果。不过，她的头发比我初见她时长长了一些，留了齐刘海，是时下流行的挂耳短发。她耳朵两侧的头发编至脑后，削弱了齐刘海过分稚气的属性。我一看就知道，陶楠今天的发型是刻意梳理过的，使她显得减龄又俏皮。她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也透出了她的精致和干练。

    我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廉价的脂粉气息让我更加自惭形秽。

    不用开口，同学们就能感到陶楠的优秀，大家盯着她灿烂的笑容，像欣赏一件冰雕艺术。

    在移动课上，她和大家是见过面了的，因此，热烈的掌声是大家发自内心欢迎老朋友的，而不是象征性的客气。我也一样。

    陶楠先是对着大家微微颔首，继而说道：“严格意义上讲，我们是校友关系啦，gold传媒组织的这个学习班，使我受益匪浅。”

    她抬手冲着我挥了挥，我正在诧异，想站起来回应一下，忽见坐我前面的张铁锤正在挥手致意，我明白了。

    “我是前两期的学员，本期我因为有事，没能来参加，可是在座的，包括欧总、艾莉……我有好几个老相识呢。”

    她的老相识们带头又给了她一阵热烈的掌声，也包括我，虽然我没在她的老相识名单中。

    “今天呢，我就班门弄斧一次，现身说教一回，我们来说说企业如何规避风险，”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要讲的内容，大家一看她一笔而下、方圆兼备的字体，便知道她是有书法功底的。

    她背对大家时，她的职业装平展如新，身板像一棵直愣愣的桃树，而她凸起的臀部就像个熟透的桃子，丰满而圆润。看着她恰到好处的曲线，我都忍不住想要走上讲台，去触摸一下。

    她握住粉笔的手，秀美细白，我突然想起我曾经握住它时的冰凉感。我想，这样一个既有知性美，又有娇弱美的职业女性，到底是怎样的呢？

    我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后悔出门时不该穿这件，陶楠穿的是套装，我因为不是自己付钱买的，就只拿了条裤子，上衣是我胡乱搭配的，我现在已和她撞衫两次了，次次都让我感觉生不如人。

    陶楠先果然从自己的企业讲起的，她侃侃而谈，语言清晰，逻辑思维很强，大家沉浸在她柔软而又坚定的声音里。

    我望着欧阳的后背，他笔直地坐在第一排，像个看家狗一样听的特别认真。此刻，他是自豪的吧，自豪自己的女朋友是如此优秀。

    我却有点心不在焉，包里装着那么多现金，我始终担心张铁锤一转身就抢了去。不是真怕他抢，是怕他闹。

    看着讲台，陶楠阳光自信的脸，我承认我自卑到底了，有一种穿着比基尼走在大街上的羞耻感。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心酸的背后是笑。于是，我整理了心情，努力把笑容挤满了脸。

    忽视陶楠满眼含情看向欧阳的视线，忽视张铁锤每次都带头鼓掌的媚态，忽视艾莉处之泰然抢先互动的回应……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我盯着欧阳的身影，期盼他能走出教室，这样，我就可以跟着出去还他钱了。本来我想他当我同桌的，他不按我的意思来，我也就失去了悄悄塞给他的机会。

    欧阳拉了个凳子，让陶楠坐下了，又有两个同学围过去，他们没完没了地聊了起来。

    张铁锤给陶楠端了杯咖啡过来，双手奉上，他大声说道：“陶老师辛苦，陶老师辛苦了，快喝杯水润润嗓子。”

    这个捧臭脚的。

    眼看着张铁锤又出了教室，我赶紧追出去：“张铁锤！张总——哥”

    “啊，铁柱妹子。”他站住了。

    “我昨天到亨达了，碰到了我们餐饮部的陈叔和……陈叔会在那里，想必和陈总是……相识的吧。”我注意着自己的措辞，还是觉得问的有点突兀。

    “呵，铁柱同志学会吞吞吐吐了，说吧，想知道什么？”张铁锤扬起一只手，他肯定想搭在我肩上的，我巧妙地躲开了。

    这只喜欢揩油的大嘴老鼠！

    “没什么，就想知道他们的关系。”他既然暴露了本性，那我也恢复本性吧。

    “陈叔是陈总的堂哥，陈总小时候是在陈叔家长大的。”

    “那陶楠？”

    “陶楠和他们是商业合作关系，走的近而已。”张铁锤凑到我脸上，认真地看着我说：“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可真行啊，杨铁柱！”

    “昨天什么事？听谁说的？听说什么了？”

    “当然是……”他转身朝教室讲台的方向努了努嘴。

    他们昨晚又在一起聚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陶楠肯定会添油加醋地把我和我闺蜜偷钱的事，绘声绘色地讲给他们听的。

    但看今天艾莉、张铁锤和欧阳对我的态度就知道了，我在他们眼中的身份一落千丈，跌无可跌。

    “我们没偷！”我申辩。

    “偷什么？”张铁锤的反问，让我意识到我可能莽撞了。

    我只好换个话题，问：“楠总是不是告诉你，我闺蜜在亨达客房部当服务员？”

    “是啊，那个胖乎乎的圆圆，原来是个服务员，我还以为多高的身份呢，连我的微信都不想加！”张铁锤释然了，圆圆确实不加他的微信，她说她不喜欢他那油乎乎的样子。

    “我还是个端盘子的服务员呢？我也不想加你微信，咋了，赖蛤蟆就不能拒绝白天鹅？！”

    “你……你这张嘴呀，你和她不一样，咱们不是同学嘛！”张铁锤说着，又想把手放我肩膀上。

    我打掉他的手，说：“请你这只白天鹅自重点！”

    “哈哈哈，”张铁锤放肆地大笑起来，他人瘦，声音倒怪有穿透力，走廊上都是他的笑声。

    “哎你的项链哪里去了？”张铁锤的手又想伸到我的胸前扒拉。

    “张总，该回来上课了！”艾莉那甜酸的声音从讲台的方向传过来，我朝教室里一看。呵，艾莉、欧阳和陶楠都站在讲台上正望着我和张铁锤呢。都是张铁锤的笑声给闹的。

    我赶紧拉着张铁锤的衣服，像小孩子闹人一样，甩了两下，说道：“铁锤哥哥，你帮我把欧阳约出来好吗？”

    见他笑得声音更大了，我继续说道，“我得还他的钱，上次我住院的……你看他被陶楠粘住了。”

    我拉开手提包，给他看了看钞票，“转账给他他不收，没办法了。”

    “那就不还！”

    “不行！我不要欠别人的！”

    张铁锤重新审视了我一遍，走进教室，我以为他是去教室上课了。谁知道，他在教室门口大喊一声，“欧阳出来一下！有人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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