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喊了我一声，我回头，他朝餐厅里努了一下嘴，我才发现欧艺站在打饭队伍的一侧，像个突兀的树叉子。

    我头往窗口外面伸了伸，示意她走过来。

    我一边忙着帮别人刷卡、递饭，一边对她说，“你是需要下次我替你弹琴吗？可以，你忙去吧。”

    欧艺没动，过了一会儿，她嗫嚅着说，“不是，刚才楠姐说要过来，我想，要不要先给你说一声……”

    轮到我站着不动了。本来，我是想替欧艺弹琴，还一还她哥的人情呢。

    陈叔喊了一声，“打饭排队啊。”

    欧艺冲陈叔撇了撇嘴，呸了一声，离开了。

    陈叔说，“欧艺那丫头被老陈家惯坏了，他要敢惹你，你给叔说啊。”

    我才缓过来神，继续卖饭。

    过了一会儿，我捂着肚子，对陈叔说，“我肚子疼，疼得很，我……得休息一会儿。”

    我咬着嘴唇，太阳穴上淌下两行汗水。

    陈叔冲隔壁窗口喊了一声，明浩，你来顶一下。

    我带着自己的水杯离开了。刚才把水杯里的水弄到太阳穴上时，还有点烫。

    不错，我撒谎了。我根本不是肚子疼，我是害怕，害怕陶楠来找我的事儿。

    我怂了。

    这两天我哥来看病，我不想生出什么事端。况且，我一而再地与别人发生冲突，在我工作的地方，对我的影响也是不好的。

    我换了工作服，捂着肚子，匆忙走出餐厅。

    我躲到哪里去呢？

    偌大的校园，肯定能藏得下我的，可是，如果在外面瞎胡转悠，万一被发现，还是避免不了会起冲突。

    对，欧艺的琴房。

    我刚走到两个学院交界的连廊，就看见季老师、陶楠、欧艺从艺术楼那边走过来。

    我赶紧双手抱膝埋头坐在了连廊的石椅上。石柱子帮忙遮住了我的一部分后背。

    就听见季老师说，谢谢欧艺，让我跟着你蹭了一顿楠楠的手艺。

    欧艺说，“是啊，我楠姐的手工饺子是一流的，要是现包现吃会更好吃。”

    “你楠姐对你可真好，大老远的，包好还给你送过来。”季老师的声音恭维中有酸度。

    “嗯，谢谢我楠姐。”欧艺欢快地说，“不过，真是对不住了楠姐，我妈刚突然让我回家一趟，说她没拿钥匙，把自己锁外边了。”

    “你哥呢，让你哥拿钥匙回去啊。”陶楠建议道。

    “我哥，我妈那个好大儿，不一定跑哪儿去了呢，也只有我天天在学校，一逮一个准儿。我走了啊！”

    “哎，欧艺？”陶楠喊道。

    “楠姐，我是真得赶紧回去了，我妈说她锅里还炖着汤呢，开门丢个垃圾，把自己锁屋里了，唉，没办法。我们学校的餐厅，你也知道在哪里，你自己先去吧！”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了。

    季老师说，“你去餐厅有事吗？要不去我办公室坐坐吧，你好久没去了，你买的花正开着……”

    “一诺，我都跟你说过了，我们不合适，还是做朋友吧。”陶楠刚才热情亲切的语气，突然变得古板起来。

    “楠楠，我和欧阳就差在圈子人脉上，我对你的公司没有……”

    “行了，你都不嫌啰嗦吗？这个问题，我们说过很多次了。不是因为那个，至少不全是因为那个。你看，就这个问题，你反复跟我讲，你们文人就是啰嗦！”陶楠软绵绵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当初，你喜欢我的时候，不就是因为我的文人气质吗？

    “季老师季一诺，你那时是老师，我是学生，学生哪有对老师不崇拜的？你看看现在，杨铁柱对你多崇拜啊，你昨天不还约会她了吗？呵呵。”陶楠讽刺地说。

    “昨天不是我约她的，是她约我的，她想跟我谈谈写作。分开的时候，她想感谢我，我们拥抱了一下，就被你看到了。”

    “是吗，哈哈，我又不瞎。不过，她也挺不错的对吗？你倒可以和欧阳竞争一下，哈哈……”

    “不，我心里只有……”

    “好了，一诺，我得去餐厅找陈叔一趟，再晚他就要下午班了。”

    “什么事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办公室里凉好了……”

    “看，你们文人就是太注重细枝末节，纠缠。拜拜啦”

    跟鞋敲地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想跳起来骂人。可我的双脚刚从长石椅上下来，就麻了。我抖一下脚，看见季老师从石柱后走到我面前。

    “是你？”

    “季老师！”

    两个人同时发声，一个是吃惊的语调，一个是惊喜的语气。

    “您吃了吗，老师？我没事，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竟然打盹睡着了。”

    啊——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泪都要出来了，的确，我的脸上有趴在腿上的印痕。

    “昨天我喝太多了，今天还头晕呢，所以，早早过来休息一下，准备下午听您的课呢。”

    我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哦，这样啊。在这里休息也太辛苦了点儿，要不去我办公室里吧，有沙发。”

    我一阵恶心。我也毫不犹豫地干呕了两下。

    “不去了，昨天的酒真是太多了，在这里休息，可以随时给花施肥。“我用手指着连廊外面的花丛，说道。

    我随伴着哈欠，和他说了一声“再见”，就重新抱膝埋头坐于石椅上了。

    不多久，我的手机响了，我接起来。

    “杨铁柱，你是个缩头乌龟吗？”陶楠又得意又生气的声音。

    “我是！请问你这个出头老鳖有何贵干？”我刚才偷听到的话，导致了一肚子的怨气。

    “你躲到哪里去了？别假装肚子疼，你这个小狐狸精！”

    “躲到哪里，你这个老猴子看不见也猜不到吗？”

    “勾引欧阳还不够，你还想勾引一诺，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到底喜欢欧阳，还是喜欢一诺？”

    “你？”陶楠语塞，“你就是巧言令色。“

    “陶楠，你让我远离欧阳，我躲着他，可，我和季老师只是喝个茶，竟也能戳着你的肺管子。我和张毛甯接触你也会管吗？天下的男人都是你的？我是屙你家锅里了，你天天盯着我找我的事？”

    我不给她机会，我接着说，“男女之间难道只有私情，就不能有师生之情、同学之谊？

    我今天离开餐厅，我不是怕你，你说我没资格与欧阳和一诺说话，我说，你没资格和我说话。

    不是要找我吗？我在一诺的办公室里，来吧！”

    我即刻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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