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坐着，继续听张铁锤讲述：

    欧阳也查了那次车祸，觉得可疑，到最后，他怕别人再报复到倩倩身上，他就没有追究下去。因为没有造成多大的后果。可是，这次……

    从这次车祸来看，如果是人为故意的，那针对的人，有可能是倩倩也说不定。我是不曾得罪过什么人的，我们的公司无非就是花边事件，达不到被撞的程度。

    欧阳拜托我照顾倩倩的，他说得很诚恳，我也就……

    但是，我带着倩倩，倩倩出了车祸，那么严重，我这一辈子……

    张铁锤掩面而泣，他早已语无伦次了。

    我默默地开门而去。

    说他可以当我备胎的，难道也是因为我和倩倩长的像？备胎也得对着车的型号吧，这下对上了。

    绕来绕去，我之于他们，不过是倩倩的替代品。

    但他说不让我和欧阳多接触，是为什么呢？怕我像倩倩一样被人报复？还是因为我的那几分相像而吃醋？还是因为欧阳的“那身份”？

    欧阳到底什么身份？

    我独步回家，在小区里遛了好几个弯。实在忍不住了，估计张铁锤也哭的差不多了，我就发微信给他。

    张铁锤回复说，欧阳是欧克集团的法人。

    这家伙，他脆弱时说过的话，已经不承认了。男人的嘴啊。

    嗨，朗朗乾坤，还能有什么身份？不是我电视剧看多了，就是我这个文艺青年太敏感了。

    ……

    第二天，我去欧克兼职，欧艺也在，她应该是第二场的，我以为她要和我换场，结果她却是要我和她一起去倩倩家。

    我不想去，我没有理由去，我更不想耽误我兼职挣钱。

    “你可真执拗，跟我哥一样。不耽误你挣钱的，我哥他不知道，我第二场也不弹了，我们走。”

    她拉不动我，说：“你和倩倩长的一样，性格却完全不同，她多温顺啊……”

    “她温顺你找她去！”我已经开始弹奏了，尽管外面没有一个人。

    “你？唉，算了，我陪你，等你结束。柯阿姨她很可怜的，就倩倩那一个独生女，我说了，我们都是她的女儿……”欧艺开始哭鼻子了。

    “你是，我不是。”我仍然盯着谱子，一边弹，一边回她的话。

    “珠珠姐，我知道你是很善良的人……”

    “拍马屁没用，我和倩倩不熟，和她妈也不熟。”

    “珠珠姐，呜呜呜呜……”

    “别喊着我的名字哭，我没死！”

    欧艺不再说话，她用屁股把我拱到琴凳子的一侧，想和我搞四手联弹，可惜我不会。她就叹了一口气，蹲到偏房的门口处，一边等我，一边哭。

    我第一场的时间结束了，欧艺果然不打算弹第二场了。我说，“要不我替你？”

    “人比什么都重要！”欧艺的眼睛已经肿了，她鼻音重重地说。

    为一个同学能哭到眼睛肿，这情谊深厚，这小丫头也是可交之人，我有一瞬间的感动，我全然忘记了她之前是如何和陶楠“沆瀣一气”的了。

    欧艺强迫我拿出手机，加了她的微信，我就知道，以后我方便替她的岗了。

    欧艺在手机上约了车，她挽着我的胳膊，居然破涕为笑。

    倩倩家。

    几幅字画挂在客厅里，几盆绿植养在阳台上，家里很干净，也很有文化气息。

    倩倩妈再次从卧室里出来，她已经把睡衣换成了家居服，不像刚才给我们开门时的邋遢样子了。她的头发胡乱地挽在脑后，脸上的泪痕和憔悴，都散发着悲痛。

    欧艺早给我倒好了水，她把茶几上起皱纹的两个苹果，扔到垃圾筐里。看来，这个家她经常来。

    “是姓杨吗？”倩倩妈问我。这开场白。

    “是的，阿姨，我叫杨铁柱，叫我铁柱就行。”我自我介绍。

    “你是，你妈亲生的吗？哦，对不起。”

    真是，又一次被人问我是不是我娘亲生的。欧艺也抬眼郑重地看了一眼倩倩妈，我们都当她悲伤过度，偶尔失去心智了。

    “是的，阿姨。”

    “老家是在……hN省的一个叫……”

    “是，我们村叫杨家沟，阿姨。”

    一个陌生人到家里来，先打听人家的户籍也没错。

    当然了，我也少不了得安慰她几句，尽管我不擅长这些。任谁看到一个母亲为爱女悲切，都会忍不住安慰的。

    我甚至把我娘代入到这个场景来，如果是我在IcU，呸呸呸。如果是我，我娘肯定也会哭天抹泪的，她可能雷声大，雨点小，她会喊出来，甚至是唱出来，她会用哭的唱腔，控诉老天对她的不公，尽管受伤的是我。

    这是我们那里古老的传统。我小时候见过的，现在很少了，但是我娘依然会，她坚定地传承着。

    这位倩倩妈不一样，她的难过是无声的，却更震撼人心。

    “你们村都是姓杨的吗？”阿姨对我们杨家沟很感兴趣的样子。

    “不全是，有两户姓张，其余都姓杨。”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村不大，年轻人出去打工的多，留下来的老人屈指可数。

    “哦，以后和欧艺常来家里玩吧，阿姨喜欢你……咳咳，来。”她突然咳嗽了一声，她捂住胸口，喝了一口水，缓了缓。

    这时，我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叔叔好！”

    “邢叔叔好！”我和欧艺同时站起来。

    邢叔叔看见我有点吃惊，阿姨赶紧说，“我邀请的，和欧艺来家坐会儿。”

    邢叔叔冲我们点点头，说：“坐吧。”

    阿姨跟着邢叔叔去了卧室，我又支棱起了我的耳朵。

    “倩倩怎么样？”阿姨的声音。

    “还是老样子，昏迷，就让进去了一次。”邢叔叔回答。

    “那事怎么说的？”

    “认定书很快会下来，但是……欧阳……调查……没那么简单。”邢叔叔的声音压低了，我恨不得走到门口听一听。我发现欧艺也在侧耳倾听。

    “唉，这都多少年了，还追着不放。”我听见阿姨的抽噎声。

    “你怎么把她邀请到家里来了？”

    “……”

    “你问过了？是那个地方的？也姓杨？”

    “倩倩都这样了，别再害了人家，放手吧。”

    邢叔叔走出来了，“要在这里吃晚饭吗？叔叔做饭给你们吃。”

    “不了，不了。”我和欧艺赶紧站起来，主人的话里带着逐客的意思，我们哪能不识趣，再说，在如此悲哀的气氛下吃饭，恐怕也是不消化的。

    出门的时候，阿姨拉着我的手，却对欧艺说道，“你以后多操心你的学业吧，倩倩一时半会好不了……你们就别担心了。”

    刚才还对我说，要常来玩的，邢叔叔一吹风，她就改口了，呵呵，邢叔叔不喜欢我。

    我抱了抱阿姨，说道：“会好的，会好的。”

    没想到阿姨搂着我的脖子，拍拍我的后背，说，“你应该戴个项链的，你这脖子……细长。”

    不知道是夸我脖子好看，还是说我的脖子不戴配饰不好出门，女人们总是爱注重这些细节。要是圆圆知道，她肯定会说，不然那些首饰卖给谁去？

    我是有项链的，但是陶楠上次给我拽断之后，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更换绳子。所以，我好多天都没有戴了。我娘来都没有发现。

    “好的，我回去戴上。”我回应阿姨，我不想违拗她的任何一句话。

    这个可怜的阿姨，她的独生女还在IcU里，生死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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