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仍然不愿意妥协：“我对徐娇没有感情，我不会和她成亲的。”

    他虽然一直如同一张纸一样被各种人蹂躏，被母亲寄予厚望，被丁充华和萧纶当成出气筒，被父皇当作平衡诸子之间的砝码，被石运达、徐琨等人当作棋子，但他仍然有自己的坚持。

    他不想害了徐娇，也不想让自己的心意变得不值一文。

    他对陈无双的喜欢，是他从小到大以来拥有过的最美好纯粹的东西，没有沾染一点点权势。若是这一点白色也在他生命中被抹去，那该是多么悲惨的一生啊。

    石运达又将他一脚踹倒：“你哪点不如萧纲那个娘娘腔？你当了皇帝，要什么女人没有？别说什么陈无双，就是张无双李无双赵无双，你想要几个要几个，有什么不好？”

    萧绎抬起头瞪着他：“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你为了能当上家主娶了商贾之女为妻，为了攀附权贵，又始乱终弃，休妻弃子，迎娶郡主。你还为了权势逼迫自己的妹妹三嫁，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明白真心的可贵？”

    “混账！”石运达听他这么揭自己的短，恼羞成怒，愤而一掌劈烂了身旁的桌子。

    萧绎依旧咬牙坚持：“从小到大，你没少照顾我和母亲，我才愿意喊你一声舅舅，忍受你两脚。但你别忘了，我是皇帝之子，荆襄之主，你个小小的六品昭武校尉，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石运达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自己的确被萧绎的气势震慑住了，但他阅历丰富，看得出萧绎不过是虚张声势。

    他手底下没有一兵一卒，比不得萧纲有文臣辅佐，萧续和萧纶在封地都有自己的亲兵。他甚至不如死掉的吝啬鬼萧绩，至少萧绩还有几百万钱的家产。

    而萧绎，除了这个他看不起的小小六品昭武校尉，却是什么都没有。

    因而冷冷放话让他再好好考虑考虑，就离开了茶楼。

    萧绎看着他的身影出现在楼下，又消失在马车里，马车也渐渐消失在街口，才终于力竭，跌倒在地。

    他最终鼓起勇气去了陈府，至少他想见一见陈无双，听听她的意见。却被告知陈无双已经离开陈家，归期不定。

    他不敢在陈府的门前久留，只是久久地站在路口的阴影里注视着陈家的大门，直到日已西沉。

    同一时间，陈无双骑在马上，到了徐府。

    此时徐娇正待字闺中，徐琨特意下令她所有人都不许见，其实就是防着陈无双突然起了什么奇怪的念头，败坏徐娇的名声。

    陈无双只得把马拴在附近的路旁，翻墙进了徐府。

    她来找过徐娇许多次，对徐府的布局了如指掌，轻而易举就到了徐娇的闺房。

    徐娇现在也非比寻常，除了一应的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以及四个嬷嬷外，另有四个丫鬟随侍，两个宫里来的嬷嬷教导礼仪，四个绣娘为她量体裁衣。

    她自己也得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慢慢地做着针线活。新娘子的绣衣绣鞋，虽然不必完全由她亲手缝制，她也得经手一部分。

    徐娇正揉着酸痛的脖子，被嬷嬷一个戒尺打在手臂上，只得又放下手，端坐在绣布前，一针一线刺下去。

    她把自己想象成容嬷嬷，狠狠地扎进布料里，还是不能完全发泄出内心的怨气，因而下手越来越狠。

    嬷嬷轻咳两声，她才如梦方醒，看着面前被扎得左一个窟窿右一个窟窿的衣服叹气。

    这时候，从房梁上传来几声知更鸟的叫声。嬷嬷不禁纳闷：“大白天的怎么有知更鸟叫？”

    徐娇听出了是陈无双的声音，笑道：“兴许是睡迷了。周嬷嬷，我也想休息一下。您老这些天也辛苦，去前厅用些茶水吧。”

    周嬷嬷虽然是刘婕妤派来的，颇有些身份地位。但毕竟徐娇是要成为王妃的人，她也不敢得罪，便福福身：“既如此，就叫人伺候着姑娘休憩，我们去前厅候着。”

    徐娇挥挥手：“叫她们也去休息吧，这几天赶工都辛苦了。我有事自然会叫你们。”

    周嬷嬷点头：“姑娘菩萨心肠，我们就先退下了，姑娘好好休息。”

    说着，带着一众人离开了，还不忘把门关上。

    偌大的房间内，就剩了徐娇一个人。她回到卧房，陈无双已经在她床上躺着了，手里还把玩着一颗红枣。

    徐娇低声笑出来：“也亏得你胆大包天的，外面这么多人，几十双眼睛看着，你就敢躺到这里。”

    “怎么，新娘子的床，我还躺不得了？”陈无双把红枣又扔回盘子里，盘子里还放着一些花生、石榴，徐娇只吃了一点，红枣进去盘子后，横冲直撞许久才停下。

    徐娇和她一起躺下：“你可别打趣我了，我现在都快闷死了。那些人恨不得出恭的时候都看着我拉的屎样子端不端正，我还得每天恭恭敬敬地‘谢谢嬷嬷’、‘麻烦嬷嬷’。唉，真羡慕你，每天可以东跑西跑的。”

    “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不过是个富贵闲人罢了。”

    徐娇被她逗得笑起来：“那你是知道我过得烦闷，特意来给我解闷的？”

    陈无双的脸色微变：“我是来同你道别的。”

    徐娇撑身看着她：“你要走了？去哪里？”

    陈无双看着她：“说起来有些复杂。我父亲戍边三月，杳无音信，你是知道的。前几天王巧云写信告诉我，我父亲被困在许县已有一月了，而陛下还没有派兵增援的迹象，也不知是否知道我父亲身处险境。”

    “王巧云鬼话连篇的，她说的话你也信？陈将军用兵如神，怎么会被困呢？”

    “我也希望是这样，可形势比我想象得还要严峻。去年北海王元灏被元子攸击溃，投诚大梁。今年三月元灏整顿人马北归，同我父亲一路攻到河北，将元子攸赶到长子。元灏和我父亲从铚县至洛阳，前后作战四十七次，攻城三十二座，战无不克。魏人无人能敌，只得请求尔朱荣亲自出战。我父亲率八千人在中郎城与尔朱荣血战三日，不敌尔朱荣。元灏胆怯，投降尔朱荣。”

    徐娇啐了一口：“好个两面三刀，首鼠两端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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