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轩抹完脸，戴上面具，就看到陈无双从里间出来。她穿了一件藕粉色梅花领褙子，下身是石榴色八破裙，裙子边角像花瓣一样飘逸，走起路来一步三摇，下面隐隐约约露出一双金莲。

    她将头发挽成飞仙髻，鬓边斜插着一朵牡丹花，两耳垂挂着明月珰，眉心的花钿有一点点描歪了，反而衬得她天真可爱。

    颈上的璎珞被她摘下来，妥帖地放在荷包里。现在颈上换了一条珍珠项链，两只手腕上各戴着两只细金镯子，越发衬得她肤如凝脂。

    陈无双随意地走了两步，试着衣服还算合身，抬起手问孙轩：“你觉得我这身怎么样？能不能迷住尔朱玉？”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没有发觉孙轩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身形也有些僵硬。

    一旁的店主没有想到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如此好看，对她赞不绝口，将陈无双夸得飘飘欲仙。

    原本他是为了赶上洛阳的时尚风气，特意地学做了一身。没想到村妇们都嫌衣服太繁琐，下不了地。偶有爱美的，但身形不够纤细，穿起来也完全不灵动，害得他被人数落不会做衣服。

    如果不是天气不好，他真想把那些妇人叫出来，让她们看看，不是他的衣服不好看，而是她们穿不出。

    陈无双没有等到孙轩的回应，但是老板夸得实在面面俱到，她自己拿铜镜照了照，也觉得不错，就痛快地付了钱，拉着孙轩出门。

    陈无双提着裙子不方便，孙轩只得撑起伞罩住两个人。他低下头，就能看到陈无双的一双脚一下一下地从裙子底下掏出来。粉红的鞋面上绣着一对玉色蝴蝶，一下一下地扑到他的心里。

    他移开眼，强迫自己目视前方，很快就被陈无双训斥一顿。

    陈无双提着裙子追上他，一双柳眉拧起：“蠢材，蠢材，怎么连打伞都不会？我花了两吊钱买的行头，还没穿多远就泡在雨里了。”

    孙轩这才发觉因为自己脚步太快，把陈无双落在后面了。陈无双头发上还挂着一点水珠，肩头也多了一些水痕。

    孙轩只得道了歉，将陈无双迎进伞里，小心翼翼的走在她后面。

    陈无双的发髻在他面前一晃一晃的，不知道是不是绒布牡丹的香气，他鼻端传来若有若无的馨香。

    终于捱到了茶馆里，孙轩的后背都被雨水浸湿了，陈无双只有鞋面上沾了一点泥。

    她很快借到了一面琵琶，一支洞箫。不得不说虽然是个小村庄，还算是五脏俱全，吹拉弹唱都有。

    终于搞齐了所有行头，陈无双开始拉着孙轩练习。

    既然是街头卖艺的兄妹嘛，总得会合奏吧。总不能你弹城门楼子，我吹胯骨轴子，那不乱了套了。

    没有商讨，因为孙轩只会几首曲子，陈无双只得选定了他比较擅长的一首乐府杂曲歌辞《春日行》。

    陈无双轻轻捻了一下琵琶，唱到：“献岁发，吾将行。春山茂，春日明。园中鸟，多嘉声。梅始发，柳始青。泛舟舻，齐棹惊……”

    幸而琴棋书画是每个贵女都会学习的基本技艺，虽然她的歌声比较青涩，明显就没怎么练过，到底都在调上，蒙混尔朱玉这种乡巴佬家的傻儿子足够了。

    孙轩喉结动了动，还是上去拉住陈无双的手，想拽她出门：“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陈无双抵抗着他的蛮力，不肯出门：“没有时间给我们慢慢想了，思琼和季诚都在等尔朱玉的手谕。退一万步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有那么多万全之策，我父亲也不会被困在许县无人搭救了。”

    “总会有别的办法的，我们一开始不就计划着趁大雨潜入尔朱玉的营帐吗？尔朱玉不是等闲之辈。如果你不能及时解开我身上的穴位的话，你可知你会陷入怎样的境地？”

    “我相信你！”陈无双大声说。

    孙轩有一瞬的怔愣，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

    “我相信你，伯尧，”陈无双看向他，“你也要相信我。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刻我也经历过许多次了，我们不会有事的。”

    孙轩还想说什么，尔朱玉手下的士兵已经进了门。

    两个人骂骂咧咧地甩着身上的雨水，斗笠下的人像落汤鸡一样湿漉漉的，衣服都黏在身上。

    “真是晦气，这鬼天气……小二，来壶热茶。”瘦高的那个不住地抱怨着。

    矮胖的那个原本也抱怨这是什么鬼差事，看到僵持着的陈无双和孙轩的时候，他不由得戳了戳同伴。

    陈无双和孙轩在他们进来的那一刻就停止了争执，陈无双站在孙轩身侧，乖巧得像只小猫。

    瘦高的那个也停下了嘟囔，一瞬不瞬地盯着陈无双。

    无他，陈无双的相貌本就出众，又是在这种荒山野地里，更显得鹤立鸡群。就她这个姿色，哪怕大字不识一个，二公子也会犹豫一下吧。

    矮胖的那个就上前陪笑：“看二位的穿着打扮，莫不是行走江湖，卖艺为生？”

    瘦高的那个暗暗握住兵器，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先礼后兵。只要他们想要谁，还没有抓不走的。

    没想到面前的小姑娘并没有害怕，淡定地回复他们：“我叫五儿，这是我的哥哥三儿。我们兄妹以卖唱为生，哥哥会吹箫，我会弹琵琶。”

    孙轩没想到自己落了个三儿这么难听的名字，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四儿呢？让她吃了？

    对面的官兵也意识到了这一个漏洞，但被陈无双用一个凄惨的身世蒙混过去。瘦高的那个见她乖巧可人，逐渐放下了戒备：“你哥哥怎么戴着面具？”

    “军爷见谅。哥哥生下来就相貌丑陋，不敢见人。”

    瘦高的那个不信，挑开孙轩的面具一看，男人的下半张脸瘦削锋利，看着容貌非凡。只可惜面具遮挡住的半张脸黑如藜炭，实在难以直视，便很快放下了他的面具。

    正巧小二送了茶上来，他们两个便要求陈无双和孙轩两个人唱一段，如果表演得好了，就带他们去见他们公子，那时候大大的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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