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枪仍在不时的响起。午弹头拖着长音当,讨漆黑的夜外的火光闪烁着,偶尔传来一两声炮响,沉闷而悠长,在那南方很远的地方久久回荡,始终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是战场。
战斗虽然已经结束了,但是战争的遗迹比比皆是,那布满整个战场的战死者尸体以及那些折断的步枪、散落的子弹壳,都在无声的向人们诉说着战争的冷酷与无情。
夜幕黑沉沉的。天上也看不见什么星星,却也不知是天yin的缘故。还是那弥漫在整个战场上空的硝烟尚未散去的缘故,只有大地上闪烁着一些光亮,有的是仍在燃烧的工事废墟,有的则是提在士兵手里的马灯。
夜se中,一队骑兵策马飞奔,出了西平城后,越过京汉铁路的路基直奔油坊镇而去,一路马蹄“的的”。沿途正向镇里开进的部队听见这急促的马蹄声,纷纷闪开条道,让这些骑兵们先过去。
等骑兵们进了油坊镇,又有几声冷枪在镇里响起,骑兵们就在镇口停了下来。
“怎么这里还有战斗?”吴佩乎很是奇怪,于是打发一名副官策马先驰进镇里。
不多时,那名副官又驰马奔回,向吴佩乎禀报镇里的情形。
“报告大帅!打冷枪的地方是油坊镇的一座油坊,里头据守着一些南军的残兵败将,仍在顽抗,那冷枪就是他们打的,不过子弹不多了,想必很快就能消灭。”
“为何不用炮?”吴佩乎更奇怪了。
“第三师的曹大帅就在那座油坊附近坐镇指挥,他下令活捉里头的南军,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是以我军不敢开炮轰击。”
吴佩享没再说什么,将手一摆。领着部下策马驰舟油坊方向。
到了油坊,那冷枪仍在响起,附近的北洋军士兵们并没有发起进攻。似乎是在等对方的子弹用完。
吴佩乎远远望见距离油坊数百步外有一堵尚未到塌的围墙,围墙后立着一座军帐,里头亮着灯,灯下人影晃动,不时有士兵从帐篷里进出。帐外站着卫兵,守着根旗杆,旗杆顶上挑着盏气死风灯,将那面古香古se的帅旗映得清晰,上头一个巨大的“曹”字格外惹眼。
不用问,那里就是现在曹铤曹大帅的指挥部了。
吴佩乎驰了过去,在帐前下了马,已先闻到一股酒菜香气,然后就看到几名炊事兵端着盘子从帐篷里走出,对吴佩乎连望都没望一眼。
名吴佩享的副官抢先一步奔进帐篷,将吴佩乎的名刺递了进去。
片刻之后,那副官匆匆走出帐篷。卜声对吴佩乎说道:“大帅,曹帅有请。”
吴佩乎哼了哼,对于曹铤摆架子的举动略有些不快,不过还是抬脚走进了帐篷。
帐蓬里***透明,一张八仙桌摆在正中间,桌上山珍海味,美酒佳酿,桌边坐着几个高级军官,已是酒酣耳热,满面红光,望见吴佩乎进了帐篷,便忙不迭的打招呼。
“子玉啊,你来得正好,这酒网开始喝来来,坐我身边,咱们就在这里吃顿庆功宴了。”
曹银也没站起身,只是朝吴佩享招了招手,身边一名旅长急忙站起。将太师椅让了出来,走上前拉着吴佩乎的胳膊,将他请到了曹镍
边。
吴佩乎指指桌上的酒菜,说道:“曹帅好雅兴啊,那油坊的战斗尚未停歇,曹帅却领着麾下将领在这里庆功摆宴,此情此景到颇有几分醉里挑灯看剑的意境了
“不愧是秀才啊,这说话就是比我们这帮大老粗有道理,将来咱们北洋,就是你们这些文武全才的天下了!”
曹锋这话带着醉意,是真醉还是假醉,吴佩乎却是听不出来,不过他倒是听出了这话里的醋意。
此次西平之战,吴佩乎的第九师担任正面主攻,曹穆的第三师担任侧翼包抄任务,从陈州方向迂回到西平右翼,对联合阵线部队的侧翼进行打击,并截断其后路。不过这场西平之战打得很轻松,没等曹锁的第三师完成侧翼包抄,吴佩乎的第九师就已拿下了联合阵线的两道防线,等曹铤得到消息率领骑兵部队兼程赶到的时候,这西平镇已经被吴佩乎的北洋第九师攻占了。
头功被吴佩乎抢了,曹铤心里当然不痛快,这借酒浇愁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把指挥部设在这油坊镇里。也是在跟吴佩乎抠气,谁让吴佩乎的师部就设在西平县衙呢?在他看来,吴佩乎不等他的部队赶到就发动了进攻,这就是在抢功,如果不是仓促进攻的话,西平的联合阵线部队很可能被他们合伙包了饺子。而不走向南边“狼狈溃逃
“曹帅过誉了。吴某别的本事没有,但这为北洋打天下的决心还是有的,对于老帅,吴某也是忠心耿耿的。此次能够顺利攻克西平,固然是老帅莱戈周密,然则若无曹帅有力策应,这仗也不会这么快就打完。南军也不会这么快就撤退
吴佩乎客气几句,不过说句实话。他还真不憷曹铤,跟曹铤不同,他吴佩乎吴大帅是袁世凯袁老帅一手破格登用提拔起来的,不需要走冯国障的路子,赏卑不需要看段棋瑞段总长的脸葳行事,只要袁老帅活着。训一本就不必担心别人给他下烂药,他吴大帅的后台靠山是邦邦的硬。没必要跟曹锦一般见识,就当是尊重老前辈了。
“南军撤退?吴帅这话可说得不对。”
曹银嬉皮笑脸的拍了拍桌子,纠正了吴佩乎的判断。
“南军分明是败退,一溃千里,现在只怕是已逃回信阳了,咱们北洋军下一步就是一鼓作气,拿下信阳,兵临武胜关,一口气攻到汉口。饮马长江,让南边那帮革命乱党看看,这天下还是咱北洋的天下,他们南方人不过是沐猴而冠而已。”
到这里,曹银指了指坐在桌边一人,说道:“承礼也是这个看法。这西平的南军啊,就是败退。”
吴佩乎向那人望去,那人他倒是见过两面,叫张承礼,曾留学ri本学习军事,去年毕业回国,派到保定陆军速成学堂做教习,后来革命既起。北洋军扩编部队,缺乏军官,于是这张承礼就派到部队里做了团长。后来又调去骑兵部队,此次之所以编入曹钥的第三师,只是因为他是骑兵旅的军官。
张承礼连忙点了点头,说道:“据俘虏的南军士兵供述,此次防守西平的是一支七拼八凑的部队,司令是卑职在ri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同窗蒋作宾,据卑职所知,这个蒋作宾向来心高气傲,在军校时就不甘人后。此次指挥西平作战,是蒋作宾第一次指挥大兵团,若不能好好表现一番,他以后如何在南军里混?所以啊,卑职以为,此次西平南军是败退,而非主动后撤,这从车站、铁路没遭破坏就可看出一二,南军这是落荒而逃啊。”
“张团长似乎过于乐观了。依我看来,南军不像是败退,似是主动放弃阵地,他们的主力基本上都撤到南边去了,殿后的部队只有数千人。而且战斗意志平平。
吴佩乎摇了摇头,不同意曹锁的判断。战斗结束之后,他就一直在琢磨这事,总觉得联合阵线的部队不像是被北洋军击退的,而是主动后撤,似乎是想退守南部防线。
“南军部队打的也算不错,虽然战斗力不怎么样,不过战斗意志还是不错的。就比如说这眼前的油坊,那里头不过区区十几个残兵败将。可是硬是从前线一步一步打到这里。劝降也不管用,看起来他们是要打到最后一颗子弹才肯罢蚌了。这种兵怎么能说是没有战斗意志呢?”
曹银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话音网落,那外头又响起几声冷枪,近在咫尺,格外清晰。
“你看,我没说错。那油坊里的兵确实算是汉子,不见棺材不落泪呀。也算是各为其主,既然他们想尽忠,那我只能成全他们这帮汉子了。”
曹锁挑了挑拇指,然后将一名副官喊到身边,说道:“咱们也别跟他们耗着了。你去传令,调大炮来。把那油坊轰了,本大帅这“醉里挑灯看剑,的雅兴现在散了,想好好跟吴帅一起喝几杯,不想被人搅了兴致
那副官应声出了帐篷,没过多久。几声炮响,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没有了冷枪相伴,这桌边的酒客们突然有些失落感,那上好的美酒喝在嘴里也变得不是滋味起来。
吴佩乎本想与曹铤商议一下下一步进军的细节问题,不过曹镶显然不想在这个时候谈论军务,只是拉着吴佩乎喝酒,陪坐的那几个旅长、参谋长也纷纷举杯劝酒,吴佩乎不胜酒力,很快就有些头重脚轻了,于是找了个借口辞去,领着卫队骑马向西平返回。
路过那座油坊的废墟,吴佩乎特意停下来看了看。
随行的卫兵们下马搜索,很快从废墟里将一名伤员抬到吴佩乎跟前。
“大帅,这人还没咽气,咱们救不救?”一名副官看了看那名伤员的伤势,向吴佩乎询问。
“他能说话么?”
吴佩乎骑在马上,向那名伤员望去,但马灯的光亮之下只能看见一张满是鲜血的脸,那头上和胳膊上的绷带也格外醒目,可以说,此人浑身是伤。
副官摇了摇头,将一个臂章递给了吴佩乎,说道:“从臂章上看,这人是共和军的一个排长,叫杨奔。军衔准尉。”
“杨奔?”
吴佩乎看了看那个沾满鲜血的臂章。叹道:“都是当兵吃饷的人,何必如此卖命呢?刚才曹帅劝降时许诺封他一个团长,可他却不屑一顾。唉,在南军里是吃饷,北洋军里不是一样吃饷?为何此人就是不肯投降呢?虽说是各为其主,,不懂啊,不懂啊。”
“那咱们把他丢下不管?。副卑问道。
“抬回去,叫军医看看,若能救活。也不必为难他,毕竟算条汉子。咱们不是抓了些南军的俘虏么?选几个身强力壮的,扎个担架,把这个南军排长抬到南边去,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吴佩乎摇了摇头,苦笑着将那臂章扔回给副官,然后拨转马头,向着西平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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