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乍时分。正是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人会感到酷默赌曰。而且汗如浆出。
出汗的一吓。直接后果就是脱水,以及随之而来的口干舌燥。
现在,黄秋元就感到干渴难耐。可是身边根本就没有水可以喝,那只原本装满了凉茶的葫芦早已被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的一颗土枪子弹给穿了个洞,里头的凉茶早就漏光了。只剩下几片干在葫芦嘴上的茶叶。
黄秋元多少有些庆幸,如果不是这只葫芦将子弹前进的方向改变的话。恐怕他已经负伤了,说不定也跟那些割胶工人一样被打死在什么地方了,所以,虽然现在口很渴,可是他却并没有埋怨什么,他只是静静的坐在屋子里,闭着眼睛,忍耐着干渴,同时也倾听着那些身边不时响起的枪声。
这里是黄秋元拥有的一座橡胶园,以前的主人是个荷兰商人,一年之前。鉴于苏门达腊的局势越来越混乱,由于担心自己的安全,那名荷兰商人就将这座橡胶园高价转让给了一名土王,后来那名土王又将橡胶园卖给了一名华人种植园主,可是不久之后。那名华人种植园主在赶往巨港市的路上被人截杀,携带的所有生胶也全部被人抢去,于是,这座距离巨港市太远的橡胶园就此荒废下来,无人敢接手,直到黄秋元赶来,才以低价将这座个于巨港西南方二十多公里的橡胶园买下,这里也就成了黄家的产业,平时由黄秋元的一位仆人打理,黄秋元本人也经常往橡胶园里转转,监督工作。
自从新加坡港的那间新福州国药铺毁于战火之后,黄秋元就不得不将黄家的产业转移到了苏门达腊,一方面是因为英国人取消了他的商业特许权,另一方面他也是准备在这苏门达腊开创新局面。所以。对这座橡胶园的经营是相当的认真,几乎是倾注了全部心血。
虽然明知当地土人对华人的态度很不友好,但是黄秋元还是认为,如果以诚心待之的话。土人未必都是不明事理之人。所以。他的这座橡胶园也雇佣了不少土人,华人割胶工和土人割胶工差不多是一比一的比例。只要土人肯干活,肯卖力,黄秋元都一视同仁,在他这里。没有华土之分,没有夷夏之别小只有纯粹的商业雇佣关系。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黄秋元也雇佣了一支卫队,其实就是二十名华人割胶工,黄秋元另外加他们工钱,并给他们每人装备了一杆猎枪,叫他们平时没事时就在橡胶园里持枪护园,防止附近的土人居民过来捣乱。同时也监视着那些橡胶园里的土人工人。
事实证明。黄秋元的谨慎是非常明智的,如果不是当初他雇佣了这二十名护卫的话,那么或许刚才他就已经横尸橡胶园里了。
土人对橡胶园的进攻是从天亮之后开始的,谁也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情,居住在橡胶园附近的土人聚集起了数百人,手持砍刀、长矛。唱着战歌,向橡胶园起了攻击,而且事先没有任何预兆,杀了黄秋元一咋,措手不及。十几名华人割胶工惨遭杀害,并被肢解,如果不是剩下的那二十多名华人割胶工拼死保护黄秋元撤到这座木屋的话。恐怕黄老板的人头也已经成了土人们的战利品了。
虽然暂时逃出了性命,可是却冲不出去了。黄秋元现在已被数百名土人包围在了这座木屋之中,全靠剩下的那二十几名护卫支撑,可是现在子弹已经不多了,一旦让土人靠近,这座木屋很可能也会被土人付之一炬,就像黄秋元存放生胶的仓库和那些割胶工住宿的工棚一样。
现在,黄秋元坐在木屋之中,闭着眼睛。听着身边不时响起的枪声,以及从屋外传来的土人叫喊声,这心里确实非常恐惧。
“我待土人不错啊,为什么他们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呢?只是因为我是华人么?还是因为我是有钱人?”
黄秋元很快回想起当初华人自治局散的那些小册子,告诫华人与土人保持必要的距离。就算不仇视他们,也不要与之保持过于密切的关系。当时,黄秋元对此嗤之以鼻,但是现在,黄秋元却真正体会到了被人背叛的滋味。
这其实也不能怨黄秋元太仁慈,怪只怪他的教条主义。过去。他在英国占领下的马来亚经商,那里的秩序远比苏门达腊这边好得多。当地的土人与华人之间虽然也不怎么和睦,可是毕竟那里的殖民机构完善。而且华人在殖民机构也拥有一定地位,所以双方的冲突还不致于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是黄秋元现在却是在苏门达腊,这里是荷兰人的殖民地,而荷兰人的殖民地一向以无秩序着称,而且荷兰人也有意的纵容土人与华人生冲突,这是荷兰殖民当局一贯的统治策略,有的时候。荷兰殖民当局甚至亲自操刀上阵,对华人实以屠戮,以防华人势力变得无法控制。
“若是活着出去。便再也不雇佣土人了。人善被人欺啊。还是善儿说得有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黄秋元认真检讨着他对击人的看法,想起了当初他儿子黄承善对他讲过的话,只是当时黄秋元不以为然,所以也就听不进去。不过这话又说回来,如果黄承善肯继承黄家产业的话,那么黄秋元或许现在也就不用这么东跑西颠了,可是黄承善始终更愿意参与政治活动,所以,最终这黄家的顶粱柱角色还得黄秋元来担任。
想到这里,黄秋元睁开眼睛小从随身携带的那只荷包里摸出一只精致的小手枪,这是半年前他的儿子黄承善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前几天赶来橡胶园的时候,他特意将这只手枪随身携带,本来只一品二患,但是现在却似平可以派卜用场二“善儿啊,你老子可是从来连鸡都不杀的啊。”
黄秋元叹了口气,正摆弄着手枪时,突然听见一声惨叫,扭头望去。一名护卫正仰面倒下,面门上插着一支箭,正中眉心,眼见着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黄秋元赶过去,为那护卫试了试鼻息,然后抬起头,看了眼那些神情紧张的护卫。
“愣着干什么?等着土人冲过来放火烧屋么?打!狠狠的打!”
话音未落,黄秋元的人已走到窗边,抬起右手,举起手枪,“啪啪”两枪过去,打没打到目标不知道,不过这心头的恶气多少算是出了一些。
见老掌柜这么勇敢,那些护卫也鼓起勇气,举起猎枪,从窗户和墙缝里向屋外射击。阻止任何敢于靠近的土人。被他们的弹雨所阻。土人始终不敢靠近,只能躲在远处施放冷枪,似乎是想等到天黑之后再起攻击。
黄秋元不想坐以待毙,曾组织着护卫突围了几次,但是都被土人的弓箭和土枪挡了回去,只能困守木屋,而且似乎也不能指望援兵,因为他们可以听见从远处传来的枪声和炮声,显然,生战斗的不止是这座橡胶园。好象附近到处都在生战斗,回想凌晨时分听到的爆炸声,他们似乎可以推测出冲突爆的大致时间。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困守在木屋中,黄秋元毫无办法,只能告诫护卫们节约子弹,土人不冲过来,就绝不开枪射击。
经过众人商议,黄秋元最终决定等待天黑,等天黑之后再突围。利用夜幕的掩护冲出橡胶园,毕竟这里是他的产业,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黄秋元都非常熟悉,这也正是华人商人与荷兰商人最大的不同,所有的华人都疯狂的热爱脚下的土地,恨不得将每一寸土地都用自己的脚量一量。也正是这种认真与刻苦。才使华人在南洋的势力变得如此强大,但是同时也引起了敌人的仇视。
尸,个小时的等待是漫长的。不过太阳终于渐渐的向地平线下降。天色慢慢的变暗,再过半吓。小时。天就完全黑了,那时,黄秋元就可以指挥护卫们趁夜突围了。
但是就在这时,土人们动了进攻,显然,他们也意识到了黑夜对敌我双方的意义所在,他们并不希望放这些华人离去,他们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消灭所有的“外来者”虽然严格说起来的话,他们也是“外来者”
“啪!啪!”
“啪!啪!”
护卫们拼命的用猎枪射击。直到打光最后一颗子弹,而这时。那天还没黑下来。
现在,木屋里的所有人都在看着黄秋元。而黄秋元却在盯着他的那只手枪。现在,只有这只枪里还有几颗子弹了,可是能干什么呢?就算是用来自戕,也无法保证每人一颗子弹。
就在这些华人恐惧的听着屋子外头传来的土人叫喊声的时候,突然。外头响起了“挞咕挞”啮咕挞”的机关枪射击声,然后就听见了土人们的惨叫声。一些子弹甚至打穿了木屋。在那木墙上留下一个一个的洞。
“趴下!趴下!”
一名护卫喊了起来,扑到黄秋元身上。将他摁到了地板上。
“噗!噗!噗!,,噗!噗!噗!”
子弹穿透木墙的声音几乎就在耳边,但是木屋里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轻松。他们认为。这可能是援兵过来的直接证据。
果然,五分钟后,机关枪停止了扫射。木屋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汉子冲进屋里,用福建话喊叫着。
“阿爹!阿爹!”
“善儿,善儿!”
黄秋元一听这声音,正是他儿子黄承善。于是急忙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上几步,与儿子搂在一起小也是无法抑制感情,泪水夺眶而出。
“阿爹,没事了,土人都被打散了。阿爹,我扶您出去,上了马车。咱们这刻,回家去。”
黄承善扶着黄秋元,走出木屋,护卫们也纷纷跟了出去,此时天还没黑,放眼望去,那木屋四周散落着百余具土人尸体,此外,在一边还跪着数十名土人,双臂反绑。显然是俘虏。而在他们的周围,则站着百余名全副武装的民团团丁,所有人的左臂上都戴着臂章。
“阿爹。您坐稳了。他们是我的朋友。那位还是同盟会的会员,他们可以护送您回去。
阿爹,回家之后,您先哪里都不要去。这几天就呆在家里。”
黄承善将黄秋元扶到一辆两轮马车上”丁嘱几句,然后,那辆马车就转琰前行。
黄秋元惊魂未定,直到马车启动之后,他才回过神,听见身后又响起枪声。回头望去,却看见黄承善与几名团丁正用手枪挨个将那些土人俘虏击毙。他们的左臂都戴着一个相当醒目的臂章,只是距离太远。却是看不清到底是什么臂章。
“这”这还是我的那咋,善儿么?他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黄秋元想喊。但是现在他却什么话也喊不出来。只好扭回头。看着那地上的泥土,那土地曾经是那样的熟悉。但是现在,却似乎又变得陌生起来。这种陌生感让黄秋牙,感到惊慌。于是只好闭上了眼睛。耳朵里却始终摆脱不了那些枪声。
那些枪声近在耳边,却又远在天边,显然,各处的战斗还在继续,对于这种混乱局面,有的人可以立即适应,但是有的人却无法立即适应。他们只能祈祷这混乱局面早些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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