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最后的心理防线崩塌了。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就算是再有想法，也无法做到身体力行。他非常清楚自己即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城中村的生活一向不甚太平。没有了大人庇护，他和妹妹说不定都活不上三天。

    眼前的两人没有杀他，说明至少不是心狠之人。

    那他是不是可以多奢望一些？答应他们的条件，换一种不一样的生活？

    “成交！”他模仿着父亲和买家交易时的神态，将自己的小手伸了出来。

    梅礼握住他带着茧子的小手，语气郑重：“合作愉快！”

    白御无奈起身：“你就这么答应他了？未免太优待了些。”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后代会打洞。

    他对草根的秉性持怀疑态度。根子都是歪的，还如何能掰得过来？

    “至少要给个机会，究竟能不能达成目标，最终还是要看他自己。”梅礼也不是没有顾虑的，但至少要给他一个可以改变的契机，究竟能不能抓住机会，就要看他自己了。

    草根从藏身的衣柜里爬了出来。

    他抱着妹妹的手开始发抖，婴儿的重量对他来说还是重了些，尤其是抱着的时间还那么长，别说他还是个小孩子，就算是个大人，也是扛不住的。

    草根脚步稳了稳，看看梅礼，又看看白御。最后他还是选择把妹妹递给戴着狰狞死神面具的梅礼：“我去找奶奶藏起来的记事本，你有点脏，最好隔着床单抱妹妹，抱着的时候不要太用力，也不要让她醒过来，她没睡饱，会哭得很凶！”

    梅礼：……被嫌弃脏……

    白御：“噗……”他偏过脸，用力捂住了嘴巴。

    别以为你把头偏过去我就不知道你在偷笑！

    梅礼只能找来一条干净的床单，抱过了睡得香甜的婴儿。

    草根犹豫又迟疑，他真的害怕这两个“黑人”会趁着他找东西的时候直接把妹妹带走。

    “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一直跟在你身边。”白御稳住情绪，眼中却还残留了些没有完全消散的笑意，这让他身上冷酷的气质稍稍淡化，至少草根没有刚见到时那般畏惧了。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草根的胆子大得很，居然半点儿犹豫都没有就点了点头。

    老太婆的房间还算整洁，至少说明老太婆平时还算是个勤快人。

    “我小叔脑子不太好，估计是我爸小时候总敲他脑袋给弄的，我奶说什么，我小叔就听什么。”

    草根推开老太太藏在佛龛下的箱笼，拽出来一个装满了碎布条的包裹。

    他拆开包裹上的死结：“我奶比较偏疼我爹，家里以后的东西都是要留给我爹的，可小叔却一点儿都不知道，天天在奶奶面前卖乖。”

    草根像个小大人，从碎布条里找出一个破旧的字典，又翻出一个巴掌大的本子。

    他把字典递给白御，把本子递给梅礼：“本子上全是数字，前八位是日期，后面的是在字典里的页数和字号。这就是我奶的记账本。那些被拉走卖掉的‘羊’都有记录。”

    找出了梅礼要的东西，草根又翻找出一张银行卡，他非常隐蔽地把银行卡藏在背后，然后自以为无人会发现，宝贝似地塞进口袋。

    梅礼和白御对视。

    梅礼：应该让他把钱拿走吗？

    白御：不然呢？还有三个没被卖掉的姑娘等待营救，你难道还要为了些钱耽误时间？

    梅礼迟疑：弄到地址之后把钱搞过来？

    白御无语：随便你……

    就没见过这么死要钱的！

    “你还没说没被卖掉的人去哪儿了。”

    草根微微侧过身，挡住了自己藏银行卡的口袋：“有些是死掉了，还有一些被赌场的人拉走了……”他偷瞄着梅礼和白御的反应，见他们没有明显的相信和不相信的表情流露，只能继续，“昨天，我奶带着我们把程姐姐送去了五爷的养猪场，我没下车，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人。”

    终于要到了需要的信息，梅礼和白御都不想耽误时间。

    两人也不管大壮的鞋合不合脚，各自随便踩上一双。

    “我去养猪场看看，如果人在那里，我直接把人带走。”白御声音带了些急促，半点儿都不想继续等下去了。

    梅礼同意：“我来安置这两个小的，等你忙完了，让白团子带你来找我，我有事和你商量。”

    白御匆匆点头，立即往外跑。

    “等下！”梅礼叫住他。

    白御回头，一把折叠的死神镰刀迎面扔了过来，他单手接住。

    “暂时借给你防身，记得要物归原主。”

    她像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告诫白御要小心些，白御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跑走。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梅礼和两个小鬼头。

    草根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呼吸都加重了一些。

    梅礼往上抱了抱怀里的婴儿，因为之前剧烈的运动，她手臂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梅礼极力压制住身体的抗议，牵起草根的手。

    “到我应该履约的时候了，放心吧，总不会像你爹一样把你给卖了。”

    “我叔在后院藏了一辆电动车，你要不要开？”

    “讨好我可没什么用，能不能和你妹妹一起生活，还是要看你未来一年的表现。”

    草根呼吸不稳：“你真的准备让我去寄宿学校？”

    梅礼纠正：“是管理非常非常严苛的那种寄宿学校。”

    “我学习成绩不好。”草根声音闷闷的，带着不易察觉的畏惧和迷茫。

    “我又不会只看你的成绩。成绩只是衡量你是否努力过的一个标准，我在乎的是你的人品和观念，不是完全不让你有任何恶意，完全没有恶念的人根本不存在，我期待的是哪怕你心里有了恶念，也能够加以克制，学会正确的消解恶意，从容生活。”

    草根似懂非懂：“我学习不好也是可以和妹妹一起生活的？”

    梅礼叹气，小孩子就是麻烦，能理解的东西不多：“我希望你能好好学习，如果已经付出了八成努力，我就不会怪你，接你去和妹妹一起生活。”

    草根用力点头：“我明白了。”

    也不知道他究竟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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