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有林有些畏惧，想要离开这个让人生理性不适的地方。

    可就是在转身的瞬间，罗有林在一面墙上看到了哥哥的画像！

    一瞬间，罗有林双目圆睁。

    哥哥！他的大哥罗非凡一定在这里待过！

    顾不得那么多，罗有林知道自己能留在这里的时间非常有限，从一个个瘦骨如柴的人身旁挤了进去。

    他满头大汗地来到那个正往墙上画着肖像的人身旁，指着自家大哥的肖像问：“罗非凡！罗非凡在哪儿？”

    被他问话的人刚好就是柯大经。

    一看罗有林的打扮，柯大经就猜到了他是悄悄混进来的。

    地下室里闷热，患病的人又多，衣服根本穿不住，大多数人都打着赤膊，裸着上半身作画。

    像罗有林这样穿的齐齐整整的，一个都没有。

    “你找罗非凡做什么？”

    “我是他弟弟！我哥很久没和我联系了！”

    柯大经细细地打量罗有林，果真从他脸上看出了和罗非凡的几分相似。

    他沉默了一瞬，还是选择将自己知道的事全盘托出。

    “你哥已经死了挺久的了，他病得太严重了，已经治不好了。”柯大经苦笑地望了一眼地下室里其他握着画笔的“病友”。

    “我们也快到极限了，你如果再晚来一段时间，说不准连我们你也见不到了。”

    罗有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地下画坊里跑出来的，他只是钻进绿化带，按着一棵树狂吐不止。

    逼仄的空间，难闻的气味，他的哥哥明明是去追逐梦想的，怎么会落得个埋骨他乡的下场？

    不是说有机会拜师吗？

    不是说会出人头地吗？

    哥，你食言了……

    罗有林在画室逐渐混得很开，也渐渐赢得了晏强的信任。

    那天晏强和路艳峰要一起去谈个合作，罗有林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自告奋勇帮晏强做事，带着被自己掉包后的窗帘来到了路艳峰的别墅，也看到了那个唯一幸存下来的幸运儿。

    没有任何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罗有林只觉得薛灵微面容可怖。长得那么空灵甜美，内心却没有与皮相相匹配的善良。

    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把那个暗无天日的画坊举报的，明明早些行动那些人说不定能得救的……

    能被路艳峰单独娇养着，想来对方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掩住眼底的嘲弄，罗有林当着薛灵微的面把窗帘挂了上去。

    “真漂亮的颜色，对吧？”罗有林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他亲手调配出来的绿色，比晏强选的还要好看。

    薛灵微认同地点点头：“真的很美。”

    作品得到夸奖，罗有林看起来很高兴，对薛灵微也露出了笑脸：“这边的空气比较干，我来的路上顺便给路老师买了一台空气加湿器，肯定是比不上老师自己选的，但也是我的一片心意，算是祝贺老师乔迁之喜。”

    说着，罗有林三下五除二把空气加湿器安装上了，摆放在了窗户旁边。

    “等路老师回来了，麻烦你帮我说几句好话。我已经卡在瓶颈上好长时间了，如果能得到路老师的指点，绝对能够更上一层楼。”

    薛灵微没觉得不对，没搬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别墅之前，也有不少人拜托她这种希望得到老师指点的事，是以，她非常干脆地点头应承下来。

    巴黎绿这种染剂平时还好，可一旦接触到水汽，染料中含有砷化物的成分就会形成毒气，缓慢地在空气中挥发。

    19世纪以前，砷化物的概念并未被人所知，工业革命时期，巴黎绿这种染剂被作为染料，被大量应用于纺织、绘画、建筑物上，直接或间接毒杀了许多人。这才是巴黎绿被称为死亡绿色的原因。

    砷化物的毒性之巨，足够让人闻之色变。

    在罗有林的计划里，路艳峰那么喜欢薛灵微，两人必然是时时刻刻待在一起的，那么他就可以一并解决掉这两个仇人。

    是的，他把薛灵微也归于仇人的行列。

    通过亲手制作的窗帘，想象着路艳峰每天都会在小客厅内无知无觉地吸入砷化物的毒气，罗有林打从心底里便能感受到大仇得报的快感。

    虽然每天挥发出的毒气量很少，但是这种毒素确确实实在两人体内堆积起来。

    然后，路艳峰死亡的当日，迟迟等不到路艳峰死讯的罗有林悄悄来到别墅拜访。

    太慢了，实在是太慢了！

    一直没有传来路艳峰的死讯，连对方身体不适的消息都没有，罗有林甚至还看到了对方风风光光地出席某画展活动的新闻，这让他如何坐得住！

    罗有林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布置到底是不是有效。

    他现在在画室还算受重视，不少晏强忙不过来的事情都会交给他去办。

    路艳峰对罗有林不算陌生，笑着让他进了小客厅。

    小客厅的布置和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太大变化，窗帘还是他亲手浸染的那个，加湿器也有好好运转，这让罗有林松了一口气。

    看了看客厅的布置，大致上没有出现差错，罗有林心放下了一半。

    “你今天过来，是晏强那边有什么事吗？”路艳峰在必要的时候总是显得平易近人。

    他虽然因为没有外出，没有仔细打理外貌，也没有像媒体报道得那么西装笔挺，但看起来非常和蔼，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如果不知道路艳峰是怎么为了利益压榨自己的哥哥，罗有林恐怕也会非常喜欢这位没有架子的大画家。

    长相出色，待人和蔼，画技超群，声名斐然，谁会不希望自己得到这样的人的看中呢？！

    只要能被路艳峰看重，便能一步登天，名利双收。

    就像他哥哥曾经畅享的那样。

    掩住眼底的讥嘲，罗有林端正了坐姿：“晏哥那边没事，只是，李潜老师在咱们画室定的画，已经快要画完了，要不要拖延几天再给他送过去？”

    李潜和路艳峰不对付世人皆知，尤其是李潜根本不屑于隐藏自己对路艳峰的敌意，罗有林有此疑问也属正常。

    “也好，只要别超出合同的期限，能多拖延几天，让那幅画的作者看看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也很不错。毕竟是要交给名画家的作品，若是被挑出太多的毛病，作者本人也面上无光，不是吗？”

    说得倒是大义凛然，一副为别着想的模样，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路艳峰站了起来，心情很好地打开咖啡罐：“要不要尝尝我新买的咖啡，昨天才从哥伦比亚空运回来的。”

    罗有林表现出了受宠若惊的一面，惊喜又感动地站了起来：“老师，还是我来吧。您坐在这里休息便好。”

    路艳峰不喜欢咖啡机，总觉得磨豆子的声音太吵，会影响到在画室里专心画画的薛灵微，所以这里用来磨豆子的都是手摇式的咖啡研磨器，冲泡也都是纯手工操作。

    罗有林努力控制住发抖的手，背对着路艳峰闲话家常，像是不经意般提起了薛灵微。

    “听说您的小徒弟也住在这边，要不要给她也送一杯咖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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