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渊喊她时自己已先跳上小船。

    安歌儿想，灵菀不是嫉恨长渊待我好吗？我就要气气她。

    “好呀。“她答应着，微提裙摆走上登船的木台，仔细看了看脚下木板和船身，才把手放到伸来扶她的长渊是手上。正要跳上小船，只听身后灵菀愤怒道：“不守游戏规则，不玩了，散了回屋睡觉去吧。”

    大家唏嘘，你一言我一语劝：何必太较真嘛，玩游戏不过为了享乐……

    安歌儿也回头和声道：“姐姐要求守规则是对的，可人有能者弱者，弱者完成不了时能者予以善助不正体现友好互爱吗？刚才灵巧妹妹捞不上鱼灯，大家乐着拿鱼竿帮忙勾上来，体验了一遍‘钓鱼’的乐趣，不是很开心吗？”

    整晚没几句话的卉儿也帮腔道：“还有，晴晴的灯不也是霖贝子帮着取吗？”

    崇赡也过来道：“对呀，能参与更开心，再说乐儿还小，长渊不过帮忙划船，菀儿你何苦如此大怒呢？”

    长渊笑道：“灵菀是姑娘们的长姐，家里长辈和艾嬷嬷都要求她为妹妹们做好榜样，她为不守规则生气也没错。好了，都别计较了，继续玩吧。”

    说完把安歌儿扶上小船，解开船绳，竹篙抵岸使劲一推，小船缓缓离岸。

    灵菀对长渊伸了伸手，张了张嘴，似有什么要嘱咐，但欲言又止。

    乐儿瞥一眼她，灵菀沮丧愤怒的视线如另一根船绳，死死缠在长渊身上不松开。

    小船已离岸，乐儿在小船中央横板上坐下。这晚她穿的是跟艾嬷嬷学裁剪后自己缝制的第一套裙子。织金月白色对襟短袄搭配孔雀蓝褶裙，上衣领口和裙摆处绣以别致的半圆流云云纹，下裙是一片式褶裙。明亮的月光下，清冷的浅蓝裙衣仿若洒在地面的月光，动时裙褶的云纹绣花如流动的云彩。如漆乌发上用两根碧玉银丝细珠流苏玲珑簪绾起两角，各斜簪一朵粉玉兰，未绾的头发垂直飘逸。这发式搭配这裙子，悠美雅致活泼。

    长渊站立船头起浆撑浆，小心翼翼却不失技巧，即使有残荷阻碍，小船依旧行驶平稳。

    轻风拂动他的衫摆，乐儿才注意起他的穿着——窄袖银白长衫长褂，腰间挂着双鱼戏珠玉佩和绣工精致的香囊。这个香囊是长渊以答谢他每日接送上私塾为由，向安歌儿索要了几次才要到的。

    岸上，灵菀视线仍牢牢盯在长渊身上，随小船渐远而伸长。本就英气翩翩的少年郎，在朦胧月色下的荷塘中撑船是何等诗中画里，怎叫她不陶醉痴迷，她嘴角溢出心中的甜蜜，但欢跃的视线无意中触到了乐儿，像是猛然才醒觉坐船上的不是自己，脸色顿时黯然变灰。她慢慢移步到背光的树影下，阴阴地望着水中央缓行的小舟，掐了掐交垂腹前的手指，咬了咬牙。

    船离岸有些距离了，长渊仰头看月，欢快道：“月亮真圆，难怪李太白呼月亮作白玉盘。”

    安歌儿也转头望月亮。

    长渊手握的竹篙出水入水，缓慢撑船，目光静静注视安歌儿，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安歌儿愣了一下，但保持扭头望月姿势，没作出任何回应。

    长渊笑笑，道：“说乐儿哩。”

    安歌还是看月亮，只轻声啐道：“又贫嘴！”

    这时听见岸上崇赡喊：“长渊，近了吗？”

    长渊回头朝岸上挥挥手，又指指船头咫尺近水中浮着的一盏月牙形状的小船灯，回道：“快了。”

    他撑船的竹篙又几上几下，船身平行贴近浮在水面的小船灯，乐儿伸手去够月牙小船灯，看见小船上还匍匐着一只纸糊的小兔子灯笼，想必写着灯谜的纸条压在兔子身下。安歌儿双手轻轻捞起小船，捧着托在合拢的双膝上，等着上岸再拆开看灯谜。

    长渊把竹篙换另一边调转船头……

    这时岸上灵菀喊：“诶，水中两位是故意慢慢游船吧，先拆开看看灯谜是什么？好让我们继续别的游戏，随你们游到什么时候。”

    “对呀。”有人附和。

    “拆开看看吧！”长渊对安歌儿说。

    “这儿有些暗。”安歌儿说，但还是把双手捧着的小船放在并拢的双膝上，腾出双手去捧上面匍匐的兔子。兔子刚挪动，随着一声粗沉的“呱”响，一只大蛤蟆跳起同时喷出液体。淬不及防，喷液溅到安歌儿脸上裙上，她惊叫同时连小船带兔子抛出，她轻盈的身子失去平衡，摇摇欲坠，千钧一发之际长渊扑过来把她压躺下，她自己双手胡乱抓住船沿才幸免掉进湖里。

    而长渊眼见不明物蹦起，安歌儿受惊尖叫，他来不及辨别发生了什么，说时迟那时快，丢下竹篙扑过去保护她，结果船太小，稳住安歌儿没落水，他自己却踉跄不稳最终落水。

    岸上人惊慌失措，德霖和一位王府公子要跳水救人，姑娘们只捂住嘴巴惊叫。

    还是崇赡冷静，他阻拦欲跳水救人的德霖和公子，“你们不要下水添乱，乐儿没落水，长渊会水。”

    果然，长渊很快就顶着一身湿趴在小船沿焦急询问：“乐儿你还好吗？”

    乐儿惊魂未定，见长渊落水没事，她瑟缩着身子不言。

    长渊伸手理了理飞散挡在她脸上的发丝，柔声再问：“乐儿你还好吗？”

    乐儿看一眼身体还泡在湖里的他，这才欠身伸手去拉他，“你还好吧？上来呀。“

    长渊握住她伸来的手，关切道：“不知哪来的东西，吓着你了吗？你还好吗？”

    乐儿不点头也不摇头，只使劲欲拉他上船。

    “不，我不上船了，这湖水不是很深，你坐稳，我在水里推船，送你到岸上。”

    安歌儿不劝她。她坐稳，伸开双臂抓住两边船沿，心有余悸，但已冷静，蛤蟆怎么会在谜灯小船上？稍微想想就豁然贯通，原来灵菀今晚对付她手段在这里。怪不得偷换签筒，那签筒里全是“水中月”；怪不得一定要她独自摇船去取灯，灯谜下压着蛤蟆，压憋屈的蛤蟆得到解放一定喷射毒液“报复”；怪不得急着在岸上喊她打开灯谜……

    手段有些拙劣，但没太大漏洞，她可以说荷塘上有青蛙、蛤蟆、蛇虫不出奇，这些东西跳到有亮光的小灯谜船上也一点不奇怪。前阵子因为姑娘们在湖边瞅见几只蛤蟆便吓得鸡飞狗跳，艾嬷嬷训诫说几只蛤蟆就能叫她们失仪，责罚不得吃午饭。艾嬷嬷顺便给姑娘们讲了蛤蟆的好坏，说蛤蟆身上的蟾酥蟾皮是药，可是蟾蜍生气喷出的毒液若入眼入口入鼻会导致眼瞎中毒……

    灵菀好狠毒呀，安歌儿想，幸好她举起那只纸兔子挡了一下，蛤蟆喷出的毒液没有溅入眼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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