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明医药出来，老金有点愰忽。

    他拿出手机，进入威信的病友群，却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病友们说这件事。

    在陈东济的办公室时，他可以怒气冲冲地跟陈东济理论，此刻胸中的那股气势消失不见。

    只有强烈的愧疚感。

    他拿出手机，颤颤巍巍地打字。

    【诸位对不住，谈崩了。】

    此言一出，群里一下炸开锅。

    各种辱骂不断爆出。

    【卧槽他妈华明医药！这群孙子！】

    【陈东济那个王八蛋我早就看他不顺眼！真他妈杂种！】

    【他良心让狗给吃了吧？】

    【这个人渣，我靠！】

    【那我们怎么办？】

    【要不要去华明闹？】

    【当初协议都签了，去闹也没用啊。】

    【妈了个巴子，华明医药、陈东济不得好死啊！】

    群里骂声一片。

    老金都没敢再支声了。

    骂完之后，有病友说：【早知道当初就不同意报警抓程明了，程明的药虽然贵，但是吃的时候都没怎么发作过。】

    自从程明被抓之后，在这个病友群，程明就是一个禁忌，基本没人再提。

    就算有人提也是骂声一片。

    但这次一位病友提起，罕见的没有反驳的声音，甚至还有人赞同。

    【程明的药确实感觉有效，就是药太贵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唉，只能希望华明医药这款药上市的时候定价不太贵吧。】

    【大规模生产肯定能降低成本的......】

    ......

    老杨家。

    老杨做完饭吃完刷了碗之后才有空拿出手机一看。

    结果看到了老金说的，华明医药不再给药的事，顿时热血上头，忍不住破口大骂。

    “草他妈的华明医药！”

    骂出一句，他便感到天旋地转，仰头便倒。

    不知过了多久。

    当老杨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你醒了？”

    映入老杨眼中的是高医生。

    “是的。”老杨仍然感到头昏脑胀。

    他揉了揉太阳穴，四周看看，没看到儿子儿媳。

    似乎是看出老杨的意图，高医生道：“你儿子儿媳在外面交费。”

    听到这句，老杨第一时间不是感到安心，而是觉得惶恐。

    又花了儿子儿媳的钱，等回到家怕不是又要遭白眼？

    “这个月你的病情不是很好。”高医生挠挠头，自言自语，“真是奇怪，之前明明控制得挺好的呀。”

    “你这个月化疗有坚持做吧？”

    “一直做。”老杨点头。

    “那怎么会突然就加快了恶化呢......”

    高医生不明白。

    但老杨心里很清楚。

    因为他停用了程明的药！除这个解释，应该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吧。

    其实吃程明的药时，老杨也没想到，程明的药物居然这么管用！

    有一段时间他还真以为病情能控制住大部分是化疗的效果！

    可是这个月明明还坚持化疗，却对病情没有太多好处！

    所以老杨也终于明白程明的药药效有多好！

    不过这事老杨没打算跟高医生说。

    高医生又问了几个与病情有关的问题，然后他便离开了病房。

    这时老杨听到外面响起了儿子跟儿媳的争吵声。

    “放弃治疗吧。”

    “他......是我爸，怎么能放弃！”

    “你没听医生说吗？已经晚期了，治也治不好。”

    “他是生我养我的父亲，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不会放弃！”

    “你到底知不知道啊，化疗只会让爸更加痛苦！而且也治不好，为什么不让爸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得舒服一点？”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王梦娟，你就是不想浪费钱而已吧？何必说得这么好听？”

    听着儿子儿媳的争吵，老杨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其实挺理解儿媳的，毕竟都晚期了，再治下去也是浪费钱。

    但他自己又不甘心。

    他也才六十岁出头，抱上孙子才没两年，还没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就这样死了他真的不甘。

    正矛盾时。

    门外面的儿媳似乎被儿子说中了，开始提高了音量。

    “杨军！难道你真要把家产全部败光了你才高兴吗？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快死的老头搞得倾家荡产？儿子怎么办？他要不要吃奶粉，将来要不要上学！？”

    “可是爸自己也有退休金......”儿子的音量小了下去。

    “那几千块钱退休金，够手术费化疗费住ICU吗？要真像以前一样，一个月补贴几千块钱给他吃药也就算了，起码还能坚持坚持，现在呢？ICU住了一天要上万！你特麻能让他住几次？”

    儿子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老婆说的都是现实，让人难以接受的现实。

    病房内的老杨，此刻也纠结万分。

    他现在突然觉得，当时同意报警抓程明怎么那么傻？

    如果还有程明的药，他有四千多块的退休金，儿子只需要每个月补上五千多块钱就足够他的药费开销。

    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但也能过得下去。

    后来他为了以后有便宜药吃，选择相信了华明医药，到头来便宜药没有，程明的药也没有了！

    他真的后悔了。

    这时。

    病房的门支呀打开。

    老杨连忙闭上眼睛，装还没醒。

    过了十余分钟，他才慢慢睁开眼睛，假装悠悠醒来。

    入眼便是坐在床边的杨军。

    儿媳并不在这里，应该是回去了。

    “爸，你醒了。”

    “嗯。”

    杨军扶老杨起来。

    老杨靠坐在病床上，两父子相对无言。

    许久。

    杨军打破沉默。

    “爸，我记得你之前不是一直在吃一种很贵的特效药吗？一直吃药怎么会突然就恶化？”

    面对儿子的询问，老杨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我报警把卖药的那个人抓了吧？

    当时我也不知道，那个个卖的药竟然真的有效啊。

    “怎么了，爸？你该不会被骗了吧？你买到了假药！？”

    “我就说，怎么可能有药物能够控制肝癌！”

    “爸，你告诉我，那个卖药的家伙是谁？我去帮你讨个说法！”

    老杨这儿子一直忙于工作，拼命赚钱，他没有时间像别人一样刷刷手机，如果他经常刷斗音说不定就能看到当时假药案的新闻。

    而且连自己的父亲去洗院当证人这件事，他也不知道。

    儿子气势汹汹，一心要为父亲讨个说法，但老杨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算了吧儿子。”

    “这事怎么能算了？卖假药的应该报警把他抓了，就算钱要不回来，也不能让他去害别人！”

    杨军的正义感很足。

    这让老杨更羞愧。

    “已经报警了，钱也退了。”

    “那就好。”

    两人聊着，又是一阵沉默。

    老杨叹了口气，似乎下定决心：“大军，要不咱还是回家吧，不治了。”

    “这怎么行！爸！”杨军着急了，“医生说只要不放弃就还有希望，你要坚持啊爸！”

    老杨还想说点什么，但杨军的态度却十分坚决。

    他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就是一个犟种，要做的事就算十头牛也别想让他回头。

    老杨似乎已经看到未来儿子因为他的病，花光所有积蓄，天天跟他那儿媳吵架，最终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画面，老杨家从此绝后。

    一想到这个老杨便浑身颤栗。

    不可以！

    老杨家绝对不能这样没了！

    怎么办？

    老杨疯狂地想着办法，忽地浑浊的眼睛一亮，嘴中喃喃：“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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