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易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起床后才发现，他不是在自己家。床单被褥都是粉色的，床上摆着几个大的毛绒玩具。床头柜放着一个粉色的保温杯。整个房间都散发着清香。

    轻盈的脚步声传来，文昭昭穿着白色的睡衣走进来，看到沐易，面露欣喜：“你醒啦！”

    她散着长发，没有化妆，整个人淡雅恬静。手里端着一个碗，金黄色的鸡蛋羹一抖一抖，上面漂浮着醋和油花。

    “这里是你的房间吗？”

    文昭昭挖了一小勺鸡蛋羹，轻轻吹一口，递过去：“不是我家还能是你家啊。”

    她故作生气的样子：“你昏迷了，怎么也叫不醒，送去医院医生也说你没什么大碍，就是太累了。但是我又找不到你家钥匙，所以只能把你接到这里来了。”

    文昭昭越说头越低，声音也越小，整张脸就像熟透的红苹果。

    “谢谢。”

    沐易说了一句，目光温柔。

    “那个。”文昭昭说：“你要是没事了，就抓紧时间回家吧。我还是比较传统的，没结婚，不能……”

    沐易点点头，说：“我知道。”

    沉默许久，文昭昭说：“老彭的追悼会，定在了三天之后。”

    “知道了。”

    又是长长的沉默。

    晚上，在文昭昭家吃过晚饭，沐易离开了。

    他走在路上，望着茫茫夜色，一时间竟十分迷茫。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他看到街边有一家小商店。

    老板正坐在柜台前用手机刷着短视频，沐易突然走进来，脚步声引起老板注意，他一抬头，看到沐易左脸的伤疤。还以为是哪里混社会的精神小伙。

    “需要点儿什么？”

    老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惶恐。

    沐易目光扫过他身后的货架，问：“老板，有白将嘛？”

    老板从货架上拿下一盒白将，在机器上一扫：“您好，十，十三。”

    沐易掏出手机在机器上一扣，突然想起来什么：“老板，再来个打火机。”

    老板拿出一个打火机递过去，沐易冷冷一声：“多少钱？”

    老板摇摇头说：“不要钱了，送你的。”

    沐易走出商店，来到公园的躺椅上，拆开烟盒，点上，猛吸一口。

    浓浓的烟雾倒卷而来，熏得他眼泪直流，嗓子也被呛的咳嗽起来。

    他不会吸，也不会吐，烟雾直接吞进了胃里，难受的他快要吐出来。

    一连试了十几根，他才掌握了吸烟的要领。

    彭越之前也不吸烟，他吸烟是在十一年前。当时的副科长魏渊就爱白将这种烟，算是为了纪念，彭越才开始了吸烟之旅。

    叮。

    手机有消息弹出，沐易一看，是彩票中奖的新闻。

    他想起来彭越给他的那张彩票，找了许久才从外套兜里翻出来，已经皱皱巴巴。

    沐易看了看一等奖的中奖号码，仔细核对着，惊奇的发现，号码竟然全对上了，彭越中了一等奖，还是五倍！

    【我就没这个命。你收着吧，要是真中奖了，就把它全部捐给山区。】

    这是彭越当时说过的话，谁能想到，他真的中了奖，还是一等奖，可是，他却不在人间了！

    沐易看着这串号码，里面包含的数字正是十一年前【火神之殇】发生的时间，也是他八位战友去世的时间。

    沐易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滑落。顺着他左脸伤疤滴落。

    脚步声传来，沐易慌忙擦拭泪水，丢掉烟蒂，踩灭。

    一个女人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怎么了小伙子？”

    女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白色长裙，散着长发，面容精致。

    沐易摇摇头，擦干眼角泪痕，没有说话。

    女人坐到他旁边，同时一只赤瞳乌鸦落到旁边的树顶上，赤色瞳孔直直盯着下方。

    “是遇到什么伤心事儿了吗？”

    沉默许久，女人开口问。

    沐易还只是摇摇头，没有回答。

    女人却不在乎，继续说：“人生，有些时候就是会经历各种生离死别，成长也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人在出生之前，命运就早已被设定完毕，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经历什么样的故事，遇见什么样的人，做出多大的贡献都已注定。即便是无所不能的神明，也无法逃脱命运织就的长线。”

    她顿了顿，继续说：“更何况是弱小无助的人类呢。”

    沐易愣了一下，转头看着眼前这美颜的女人，缓缓开口：“我并不认同您的观点。古往今来，我们的祖先，都一直在与命运相抗衡。他们在命运面前，从来没有屈服过。

    上古灭世的大洪水，其他国家的祖先或者逃生，或者接受惩罚，唯独我们的祖先，想到的是治理。命运织就的长线，或许能束缚我们的身躯，却束缚不住我们永不屈服的精神。”

    女人嘴角露出笑意：“你说的这些，我都认同。但你有没有想过，祖先的抗争，或许也是他们命运中的一环呢？我换一种说法，他们所做的一切，未必就不是命运提前设定好的。”

    沐易闻言，全身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个世界的主宰是人类，人类之上是神明，而神明之上，则是命运。任何敢与命运抗争的生灵，最终都逃不过命运的制裁。”

    女人的声音充满了迷惑色彩。她就像一个异端传教士，蛊惑着思想不稳定的沐易。

    她的声音继续传来：“只有选择顺从命运，屈服在命运的脚下，做命运忠诚的仆人，才能逃脱命运的制裁，达到……”

    沐易突然打断她的话：“你的意思是，给命运当狗？”

    女人愣了一下，思索过后，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那，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沐易说：“如果被一切条条框框束缚，不能享受自由的人生，我们来到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乐趣？”

    “屈服命运，你虽然失去了自由，但或许你能获得永恒的生命和安逸的生活。而与命运抗衡，你会死的很惨。”女人的声音充满了威胁。

    沐易冷笑一声：“如果是我，我宁可选择轰轰烈烈的死，也不选择碌碌无为的活。永恒的生命对人类来说，根本就虚无缥缈。”

    他突然站起来，手中青芒一闪，遥指美艳女人：

    “你到底是谁？从你最开始说话，我就感觉到不对劲儿。你是哪位神明？”

    “不愧是能弑神的后起之秀。”

    女人的身影开始虚化，从脚开始，化作一点点星光飘散。

    “我们会再见面的，沐易。在此之前，千万不要被其他神明杀死。”

    女人化作星光，消散在沐易眼前，声音回荡在耳畔，久久不散。

    扑棱。

    树顶的乌鸦展开双翼，飞入茫茫夜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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