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她的傲气感染了老者，老者竟然出奇地沉默下来，他哈哈笑了几声又连着说了三个好字。

    老者看着她的表情带着深深的赞许。

    “现在，时间属于你。”

    “你的命也属于你了。”

    霎时间世界崩塌，如破碎的镜面般万事万物都变得虚幻无比，依稀拼凑出面前的一片漆黑暗室来。断壁残垣，就像是饱经风霜的老宅被震到了地下，灰扑扑的牌匾已经被岁月侵蚀看不出字迹。就好像这里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面前的棋盘早已生锈腐烂，唯余几颗玉子于上泛着古朴的光芒。

    昙昼的手指轻轻拂过玉子，指腹间传来温润的触感，灵力翻涌，咚咚两声鼓响，原本荒无人烟的废墟之中慢慢变得生机盎然，阳光突破头顶的碎瓦落在地上，小草从暗处钻出向阳而生。

    她骤然回身看去，此处的景象早已天翻地覆，变得焕然一新，香雾袅袅，仙草遍地。此时此刻的这里才像是一个仙人的府邸，她能听到泉水叮咚的声音，不远处的假山之上栖停着一只灵鸟，见她看来振翅而飞，半晌忽又在她肩头停下。

    鸟鸣声声，林荫成道。易环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黑暗，她走了许久许久，直到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她将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全部又经历了一遍。可她依旧不服，若是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依旧会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看着家人将她卖掉，殴打她，她反而生不出太多的生气。她只觉得悲伤，为如她一般境地甚至现在还没有摆脱这境地的人而感到悲伤。

    她或许是幸运的，她从家里逃出来，她本以为自己会饿死街头可是她好运遇到了一个仙者，仙者对她说，“你有仙骨，何不去仙门一试。”

    “我也能去仙门吗？”小小的少女眼中含着迷茫，她认为仙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她看着身上褴褛的衣裳，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名为自卑的情绪。哪怕是自小生活不如意，哪怕是被家人卖掉，哪怕是被村长的儿子以一种打量货物的眼光扫视之时。她都没有此刻这么无地自容。

    可不知为何，旁观往事的易环佩却没有像往常一般自卑、生气。因为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的，修者也是人。只不过他们拥有超乎凡人的力量罢了。她刚入无极的一年，听闻青云峰大师姐天资卓绝，心生仰慕。可实际接触下来，想象中那个高不可攀的天仙却如此平易近人。

    她以前被欺负，心中虽有抗拒但却大多不敢付出实践。她唯一一次勇敢大概就是在那样一个盲哑的夜色之中出逃。她入无极修仙，她遇到了很多的师兄师姐，他们给予她温暖，给予她善意。让她知道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知道往事不可追，把握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明起来，她的四肢百骸都涌入一股难言的暖意。叮的一声轻响传来，少女忽然睁开眼来看着自己身上的变化，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此刻她的内心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就好像是出淤泥之莲花一般。修为也更上一层楼到达了炼气七层。

    她才入道一年，就已经炼气七层了！

    就连易环佩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反应过来之后她更多的是惊喜。

    其实很早昙昼就知道，易环佩的天赋不差，只是因为幼时的心魔一直压抑自己的本性，上一次在“惧”中，昙昼就是希望她能纾解自己的内心将心魔剔除，但似乎因为她的干扰这件事并没有成功。这次易环佩却凭借自己一人禅悟此道。

    昙昼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水镜之中的画面，灵鸟扑通了一下翅膀，似乎想给她看看别的画面，昙昼只看见了法禹被围困在一群少年之中的场景，随后不远处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灵鸟吓得振翅连忙离开。

    一道骄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什么鬼地方。那么难解开的禁制结果里面什么也没有。”

    昙昼觉得这声音熟悉，果不其然黑暗中慢吞吞踱步出来几人，众星拱月之人正是今日见到的圣子。她估算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差距，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其实一开始她想的无非就是鱼死网破，但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她只会更加的惜命。

    只杀一个仇人就赌上自己性命，这算什么？她要杀他个片甲不留，而全身退之！

    “喂，那个女的！站住！”这时，身后传来圣子蕴含怒意的喊声。昙昼本想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不管不顾地离开，可是她听到这声音还是下意识刹住脚步，回头冷静地注视着他们。

    那圣子没想到这里会遇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当即挑了挑眉，一展手中折扇道：“你是何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马不停蹄进来才刚到。你凭什么在本圣子前面？”

    昙昼看了一眼他身后护卫握刀随时准备出手的动作，平静地后退一步道：“方才我与同伴走着，忽然地面裂开，等我回神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了。至于我是何人……”

    “只是一个路过的普通人。”

    也是将来取你狗命之人！

    昙昼不喜欢冤冤相报，因为她更喜欢赶尽杀绝。若是此刻在这里的是归生晏，这圣子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要入土。

    圣子的语气像审问死刑的囚犯，他冷笑道：“这么巧？你的意思莫不是你被机缘选中了？本圣子都未被机缘选中，你何德何能？”

    还真就这么巧。

    昙昼心道。

    圣子见她不说话心中恼怒，面上却还是开口问道：“你可有看见此处有什么仙人遗泽？你来了多久了。”

    “刚到。什么也没看见。”昙昼自然是不会说自己经历的事情的，这放作别的正常人也不可能说自己得到了什么什么机缘的。

    可圣子显然觉得不可能有人忤逆自己，依旧不依不饶地看着她。他的目光落在昙昼腰间的佩剑之上陡然变得阴沉，“剑修？”

    话语刚落，原本静立不动的几个护卫忽然全部冲上前来，挥舞着手中刀剑就要砍向昙昼，关键时刻昙昼的身影一闪，众人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红影电光朝露间袭向他们的圣子。

    擒贼先擒王。昙昼素来知道这个道理，加上她的速度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便着了她的道。

    刀架颈侧，仇人见面。

    却不能杀。

    昙昼心中恨意滔天，面上毫无波澜，“放我走，不然我拉你垫背。”

    那圣子终于重新打量起昙昼来，他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放她走。”

    昙昼一直挟持圣子到了宫殿门口，确认没人跟出来之后才将人放了。

    她转身就走。

    但是她并没有走远，而是蹲在不远处的树上静静观察着情况，待到圣子几人离开半刻钟后，她才跳下树，朝着宫殿内再次走去。

    经过刚才一番坍塌，整个宫殿内惨不忍睹。到处粉尘乱飞，她用袖子捂住口鼻在面前挥了挥，视线清明不少，这时她注意到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人影，走近一看正是易环佩和法禹两人。

    昙昼叫了几声两人没有答应。

    好半晌易环佩才呆呆地抬头看了一眼，唉声叹气道：“师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我这是还在幻境里没有出去吧？”

    昙昼：“……”

    昙昼举着剑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后者痛苦地捂着头哀嚎了一声，眼前登时一亮：“师姐，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还在幻境里呢。”

    昙昼想起自己刚刚在她幻境里看到的东西，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正呆立不动的法禹。方才自己看到一半被打搅，也不知他的幻境里是什么，正欲进去一看究竟顺便将人带出来之时，法禹睁开了双眼，他的眼中还有些迷茫，半晌才“啊”了一声，“你们两个都在啊。”

    “嗯。”昙昼道，“既然你没事，我们也没事。那咱们就分道扬镳吧。”

    按理来说双方也没什么交情，顶多就是点头之交的情分，结果法禹居然有些舍不得地朝两人喊道：“北域破阵子，有空来找我玩啊！”

    只是还不等他说完，两人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尽头。

    法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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