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清脆的声音响起，苹果咕噜噜滚在地上。对面的弟子猛地睁开眼睛，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有弟子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干脆把手中弓箭往地上一摔，率先跪倒在地，抱拳道：“尊者，弟子做不到。”

    “为何？”雪颜仙人明知故问道。

    那弟子面露痛苦之色，“弟子无法对同门下手，弟子无法对同伴下手，弟子无法对活人下手！”说罢他猛地朝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咚的一声落下，越来越多的弟子抛弃手中弓箭跪了下来。

    雪颜仙人定定看着诸人，朝着伶舟眠的方向摆了摆手，后者示意点头，头也不回地直接将箭矢抛了出去。

    “师姐！小心！”有弟子下意识喊道。然而已经迟了，箭矢没入昙昼的心口之处。轰的一声，昙昼悍然倒地。

    “师姐——！”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响起，众人痛哭流涕，同时对对于同门痛下杀手的伶舟眠带上了几分仇视。

    谁知就是这时，嘻嘻的笑声传来，原本倒地不起的人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了起来，直接将胸口的箭矢拔了出来，众人并没有看到预料之中鲜血淋漓的场面，只见昙昼就连衣服都没有一点儿褶皱，众人这下子糊涂了。

    昙昼拿出箭矢轻轻一掐，只见灵光四溢，那箭头居然是用灵力幻化出来的。她拿起身旁弟子脑袋上的苹果咬了一口，笑嘻嘻道：“又不是只有你们才懂得爱护同门。雪颜尊者要是敢罔顾你们的性命，明日她就是被当靶心的那一个。”

    众人这才纷纷从方才的紧张气氛之中反应过来。

    雪颜仙人道：“或许现在你们对我的处事行为有了一定的了解。我说句大家不爱听的话，你们都很蠢。”

    众人：“……”

    众人：“？？？”

    雪颜仙人不顾众人迷茫的眼神，继续道：“你们不想罔顾同门性命，可是若是你们进入了那黑雾之中，非但救不了人，还要白白搭上你们同伴的性命。”

    雪颜仙人的话语如同晨钟暮鼓，在众人耳边回响。她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直击心灵。

    “你们以为，修仙之路是儿戏吗？”雪颜仙人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黑雾之中隐藏的危机，远非你们所能想象。若无足够的准备和实力，你们去了，只会是送死。”

    众人沉默了，他们知道雪颜仙人说的是实话。修仙之路，本就是一条充满艰辛与危险的旅程。

    “我说这样一番话并不是在谴责你们的赤子之心，相反，就是因为你们心怀赤子之心，我才没有像别的宗门一样惩罚你们。可赤子之心和鲁莽愚蠢还是有区别的。”雪颜仙人道，“我希望你们不要失去本心，却也希望你们在下次行动之前多多考虑。”

    “弟子明白！”人群之中传来一声高呼，众人齐齐应和。

    昙昼立于人群之中平静地啃了一口苹果。

    晌午的时候，昙昼和几个同门一起从食斋里出来，她一一和众人告别，转身来到一处假山后边，逝水阁内灵力环绕，四季如春。绿水绕院，昙昼看到树下静静立着一人，是何知落。

    后者见她到来礼貌点头道：“昨日你塞给我纸条约我今日到此，究竟有何目的？”

    “自然是助你一臂之力。”昙昼笑嘻嘻道，“我早就猜到旭和长老不可能同意我们涉陷，故而留下字条约你前来。我只问一句，你可有胆量与我一同闯一闯。”

    “自然。”何知落略微歪了下脑袋，不解道，“但是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是为了内心的那一道坎，可你并没有理由帮我。”

    昙昼沉思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缓声道：“你就当我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吧。”

    为了自己仅存的一点温暖。

    归生晏漂泊人间百年，孤形吊影、孑然无依。

    昙昼人生短短十六载，亲仁善邻、友伴身侧。

    她承认，某一刻她确实动了私心，她想一辈子留存住这美好的一幕。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凭她是归生晏，她就不可能和仙门的人和睦相处。

    归生晏所犯罪恶滔天，天怒民怨。哪怕她早已想和前世割席，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她杀人、她屠城。她所犯下的桩桩件件都不是轻易就能抹去的。

    便是素来对她偏心有加的师尊，知道她是归生晏之后怕也要与她割袍断义。

    她存了自己的私心，只希望在此之前能够留存住她在人世间仅存的一点温情。

    只是何知落不懂，她半是懵懂地抬头看着昙昼，后者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又恢复了往日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她笑道：“走吧。赶在今夜之前回来。我还要赶去白马金堂呢。”

    这件事，诸位长老解决不了。因为作祟的并非活物，而是死物。昙昼有对付死物的经验，且前日对视的一眼，让她对穆野的实力有了一定的判断。

    她对于这次行动有把握。

    可结果却是，两人在第一步出逃上就犯了难。旭和长老担心他们贼心不死，特意调来了百来精兵守卫，连一只蚊子都不能飞出。昙昼和何知落只得小心绕开了守卫，来到一处矮墙之前，这里是昙昼小时候来这里听学的时候发现的地方。

    那时的她顽劣不堪，不愿修习，更没有耐心坐在书斋之内听上几个时辰的讲义，于是便想着各种办法撒泼耍赖，这处地方就是她那时候发现的。不过这地方没派上几次用场，那时她误入后山，被妖兽所伤，诸位长老只得慌乱将她遣送回无极。

    她因此在病床上休养了整整三个月时间，凌华剑尊听闻她受伤的消息，连闭关也顾不得了，亲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堂堂剑仙，竟然为了她洗手作羹汤。昙昼想起那碗糊成黑色的粥就有些想笑，但到底还是没有笑出来。因为她想到此处的时候，凤归已经接近荼山地界了。

    她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缓缓从凤归剑身上跃下，她挽了个剑花，手握长剑负于身后。两人对视一眼，毅然决然地踏入那片浓郁的黑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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