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形光影走近了几步，手中撵着佛珠声音温和道：“我佛慈悲。苦海无边，贫僧前来，引渡二位。女施主可有苦楚?”

    宁采臣想了聂小倩那失明的双目，急忙扭头道：“小倩姑娘？你现在可还好？”

    只是等了半晌还不见回答。

    “小倩姑娘？”

    再次询问了一声，宁采臣神情慌张得失声道：“小倩姑娘？”

    轻轻拍了拍小倩肩膀，宁采臣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判断道：“小倩姑娘，你怎么了？”

    聂小倩身躯一抖，强压着心头惊恐道：“是宁公子吗？我……我好像听不到了！”

    宁采臣大惊：“又是姥姥的法术！”

    正惊慌之际，那蓝色光影忽然开口道：“阿弥陀佛。若贫僧没有猜错，这位女施主的双目也看不见了吧！”

    他说的极为笃定，宁采臣也没有撒谎必要。

    “正是！”

    “双目失明，而后双耳失聪。她的生命正在流逝。不出一个时辰，她就将五感尽失啊。”

    “五感尽失？”

    宁采臣面容上终于压制不住慌张，急切问道：“大师方才说，是来渡我二人?大师可能救她?”

    被称之为大师，那蓝色光影头上忽然浮现出“僧灵”二字。

    “阿弥陀佛。女施主所中咒术，十分高明，贫有一法，只是……”

    僧灵打量了下宁采臣开口道：“不能保你二人均得周全啊！”

    宁采臣此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沉声问道：“此言何意？”

    僧灵平淡答道：“五感一旦丧失，无法凭空找回。眼前之法，只有以目易目，以耳易耳。”

    这话刚刚说完，宁采臣就道：“好！请大师施法!”

    这回答让僧灵也明显有极大震撼，紧接着，那人性化的脸上闪过一抹阴冷笑意：“施主可再思量片刻，我佛慈悲，只愿渡人。”

    宁采臣还欲说些什么，聂小倩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道：“宁公子，你还在吗？那股怨气更重了，你千万小心，莫要随意走动。”

    宁采臣对僧灵施了一礼道：“我……先去看看她。有件东西，我要交给她。”

    说话间，宁采臣却是郑重得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粉色的书签。

    那日记书签，似乎载满了少年心事。

    ……

    阿初惊呼道：“是那个书签。盾哥说过，那是宁大哥小时候藏着小倩姐回信匣子里的书签！”

    分明是剧情人物，可天下谁人不识君还是感觉嗓子有些拥堵道：“这傻子。”

    鬼手孩子也不禁感慨道：“以目易目，以耳易耳，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怡情独属泪眼婆娑，姜毅也不由轻叹吟诵道：“少年弟子江湖老。当年那邋遢老道，将郭襄的铁罗汉珍藏百载，师门覆灭之危局，才拿了出来。”

    “能和所爱之人诉说心意，然后慷慨赴死。相比于此，至少宁采臣还是幸运的。”

    蒲松龄激动道：“燕大侠，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燕赤霞眉头紧锁，摇头道：“不过是幻境而已，无需过多担忧。”

    阿初眼中满是泪花：“哼，真君真是什么都不懂。宁大哥才不懂什么幻境呢。”

    ……

    手掌接触的瞬间，聂小倩便满是惊喜道：“宁公子，你回来了！”

    稍稍触摸，聂小倩脸上喜色更浓：“你给我的，是那枚书签吗？”

    宁采臣知道她已经听不到，握住她手，在她掌心写了个“是”字。只是写完之后，也未曾肯放手，反而握得更紧。

    这般轻浮孟浪的举动聂小倩显然并不反感：“你……”

    话音出口，聂小倩就感觉到掌中，那人一笔一划得轻轻写道——放心！

    眼前一片漆黑，聂小倩微微犹豫后，反而更紧紧抓住那双手。

    “我……我的喉咙有些痛。可能将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宁采臣心中一痛，刚刚要写字就被聂小倩打断：“时间不多，有些话……我必须要告诉你。”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聂小倩就语不惊人死不休得道：“令尊亡故，是我所为！”

    ……

    阿初不可置信得捂着嘴，下意识喃喃道：“怎么可能。小倩姐姐那么温柔的女子。”

    老虎摇头道：“宁采臣他老爸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家暴男。”

    天下谁人不识君也紧跟着话茬补充道：“你们当时是没跟着进入宁采臣记忆。他小时候那么惨，主要还是他那个家暴的老爸。”

    “而且，他老妈也被打得精神分裂，整天打小采臣。”

    ……

    水镜中，聂小倩继续道：“十多年前，那日我躲在佛龛里休息，听到有个妇人向菩萨祈求，赐她丈夫尸横郊野、永世不入轮回之苦。”

    “我跟着她回家，她竟是你的娘亲，那给你带来深沉痛苦的人，就是你的父亲……”

    “过了几日我看他在河边钓鱼，就往他衣袖中幻出了一条小蛇，想吓一吓他。见他惊惧，我便离开了。”

    说到这里，聂小倩已经声音颤抖：“但是没想到……他竟失足落水而死……你父亲虽非我杀，却因我而死……”

    泪珠滚落在两人交织的手掌中，聂小倩嗓音沙哑道：“宁公子，你照拂我，关怀我，更让我愧悔难安。小传宁愿你怨我、恨我。”

    “我愿意，以命偿命。”

    听到这话，宁采臣心中心有万念，唇边千言，此情此境，却无法道出一句。

    姜毅几人更知道，这个剧情男主心中的愁苦和哀痛。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这几乎是儒家九世之仇，犹可报也最大的传承。这几乎铭刻在每一个华夏人骨子里的信念。

    现代人感情淡薄多少还能轻一些。对于儒家教育下长大的宁采臣而言，这席话无疑更加撕心裂肺。

    千言万语，尽数化作沉默。

    想起那深埋于心底的灰暗，悲惨童年。宁采臣终究是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那个人的离开，对我，对母亲，都是一种解脱！”

    只是这话众人听得到，聂小倩显然是听不到了。

    似是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意，仇恨，怨念，似是冥冥中感受到那人心意，聂小倩颤抖了一下道：“宁公子，你不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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