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惊了一跳，在太后身侧一声都不敢吭。

    贵妃和国舅皆是一脸惶恐地跪在地上求饶。

    “太后娘娘，臣妾、臣妾只是担心二皇子答不好。”汤贵妃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皇帝坐在一旁，脸色莫名。

    太后轻轻松开臂弯中的孙儿，缓缓起身，扫了一圈殿内众人。

    “皇上，后宫不能无主，贵妃无礼无德，不堪久居后宫之首。今年四月的选秀便提前到这个月吧，皇上尽快命户部安排。”

    她又缓缓走回中位上。

    皇帝还未说话，伏在地上的贵妃却嘤嘤哭了起来。

    太后眸色更冷：“汤姝，你抬起头来。”

    贵妃怯怯抬头，一副娇弱可怜模样。

    “你是不是不服？”

    “妾身不敢。”贵妃身形一晃，似风中抖动的杨柳，让人禁不住怜爱。

    太后冷笑一声：“汤姝，你本不配得到哀家教导，但既然你的至亲都在场，哀家便与你好好说道说道，免得被人误会，令皇上与哀家生了怨。”

    贵妃身形抖动得更加厉害。

    “汤姝，你贵妃做久了，怕是忘了贵妃在宫中不是妻，是妾！”

    贵妃一脸煞白。

    “何谓妾？妾是仆。二皇子是正统皇孙贵胄，他是主，你是仆，主子说话，岂容得你一仆妇插嘴？宫中礼数，你究竟是不知还是不从！？”

    太后字字诛心，将贵妃的心窝子扎了个密密麻麻，却无从辩驳。

    “汤姝，抬起头，回答我。”太后语气不容置喙，但贵妃的头却怎么都不敢抬起来。

    “太后，贵妃只是护子心切。”皇帝坐在一旁沉沉出声。

    太后目光凌厉扫过皇帝面庞，又将视线转回贵妃身上：“护子心切？何谓护？连皇上也认为哀家是在害二皇子？好，那哀家便好好再说道说道。”

    她转过身望向皇帝。

    “皇上。你七岁之时，每每睡不着，便会起身读书，你最喜读《礼记》，先皇怜你年幼，让你多加休息，你却说‘玉不琢不成器’。你九岁时，先皇出兵讨伐漠北，彼时你虽只作了五经启蒙，却已能告知先皇‘不备不虞，不可以师’，令先皇倍感欣慰。”

    她望着皇帝隐隐颤抖的眼眸，又道：“先皇曾说你是诸皇子中最可堪大任之人。”

    皇帝微微有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却又很快恢复原本淡漠的神色。

    “你虽不是哀家亲生的，但哀家亦以你为荣。可你们是如何教导烨儿的？若是烨儿有你少时的万中之一，哀家今日也不会如此动气。好好一个皇子，被这贱妇教成什么样？除了唱小曲，还会些什么？和街边伶人有何区别？哀家是痛心，是痛心啊……”说罢，她拿着帕子捂着胸口靠在案几旁老泪连连。

    皇帝终于坐不住，起身搀扶住太后，帮她顺了顺气：“母后恕罪，是儿臣教导不周，往后儿臣一定盯紧烨儿功课。”

    “你知道便好，你知道便好。不是哀家一把年纪爱管事，只是这样下去终是不行，大梁需要继承人，皇子如此，怎可当大任？皇上是明君，应当比我更清楚。”太后虚靠在皇帝身上痛哭起来，皇帝一颗灼灼向媚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

    “太后说的，我都知晓。”他沉沉道。

    却是无人再搭理地上跪着的汤贵妃和汤国舅。

    两人又岂能听不出太后是在踩着他们过桥？然现下也没有开口的时机，两人只能暗自咬牙。

    汤庆易垂着头朝贵妃使了个眼色，贵妃正欲轻声啜泣，却又迎来太后下一顿劈头盖脸地呵斥。

    “怎地？贵妃的眼窝子这么浅，还没说你两句，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贵妃只好将眼泪生生憋回眼眶里。

    她额上渗出许多冷汗，正当她想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想法子之际，却突然感觉下腹有些坠痛，便不自觉地双手捂住腹部。

    因今日是来太后宫中，她无权带宫女，一时有些无措，只好抬起头望向皇帝。

    “皇、皇上……臣妾痛。”

    二皇子赶忙扑到自己母妃身上，“呜呜”地哭起来。

    太后眯了眯眼，看她神情不似作伪，又怜她腹中胎儿，便歇了惩办她的心思，同身旁的玉嬷嬷道：“你将贵妃扶到旁榻上。”

    皇帝呵斥耿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贵妃被搀扶到榻上，腹中疼痛缓解了些，然担心腹中胎儿不好，她心中难掩慌乱，额上的冷汗频频渗出。

    皇帝坐在榻旁握住她的手，她却忍不住频频望向汤庆易。

    汤庆易在一旁急得头冒青烟来回踱步，比起贵妃的安危，他更担心她腹中胎儿。

    他虽有些畏惧那鬼胎，可那人说胎儿不能有事，否则荣华富贵便永远只能和他相分离了。

    他也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皇上，太医何时才能到，娘娘这样子，不太好啊……”

    皇帝本就心烦，不欲搭理他。

    “禀皇上、太后娘娘，太医令孙大人过来了，可是要请进来？”长秋宫的太监魏明来报。

    “快快快，快进来。”汤庆易赶忙上前吩咐，却没见坐在高位之上的太后蹙了蹙眉。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带着一个背着医箱的小太监大步迈进殿中，行了礼后便坐在屏风外悬丝诊脉。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连太后都屏住了心神。

    许久，孙太医方才松开红线道：“贵妃娘娘无事，胎相很稳，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还未出口，汤庆易就抢在前头赶忙问。

    孙太医并不理会汤庆易，只朝皇帝躬身道：“娘娘似有些肾精亏虚，臣开个方子给娘娘补补，此外还需将养一段时日。”

    皇帝皱了皱眉：“肾精亏虚，这是何故?”

    孙太医没想到皇帝竟如此问，长秋宫人这么多，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贵妃闻言却咳了两声：“最近这段时日本宫总是睡得晚些，也不知是不是此缘故？”

    孙太医躬身垂首道：“入睡太晚也会导致肾精亏虚。”

    别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低低“嗯”了一声，便让太医退下了。

    “既是贵妃无事，那便自行回宫吧。皇子诞下前，哀家可免你晨昏定省，但你可要记好自己规矩。”

    太后淡淡丢下一句，便转身离开了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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