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一整夜都没休息好。

    她同皇上回到正阳宫时黑鸟还在上方盘旋，并不像在延福宫那般皇上一进门就自己散了去，而是足足飞了一刻钟。

    她眼见着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黑，她的心也越来越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庆郎不是安排好了吗，黑鸟怎会飞来正阳宫？

    若是被皇上查出这是他们的手笔……

    不，不会的。

    谁能想到有人能驱动黑鸦呢？没人能想到的。

    也不知老虔婆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躲过一劫，不行，不能如此轻易过去。老虔婆不处理，她始终落不得好……

    “贵妃可是有烦恼？这一夜翻来覆去，扰得朕都睡不好。”东方露出些许鱼肚白时，贵妃身侧阖着眼的皇帝字字清晰地说了一句。

    贵妃吓了一跳，僵着身体转过来揽住皇帝的背脊：“请皇上责罚，臣妾只是心中不安。”

    “缘何不安？”皇帝默默将她的手拿开，转过身面对着她。

    “臣妾……臣妾只是在想延福宫上的黑鸦，甚是吓人，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是那一群乌压压转圈飞的黑鸟。”她似是心有余悸，杏眼中都渗出了泪。

    “贵妃如何看待此事？”皇帝伸出手将她脸上的泪珠抹去。

    “臣妾、臣妾不敢妄言，只是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有脏东西惊扰了太后娘娘。”

    皇帝眸中神色顿了顿：“贵妃觉得是有脏东西惊扰了太后，而不是太后招来脏东西？”

    贵妃捂住胸口轻轻拍了拍：“臣妾胆子小，皇上切莫再吓臣妾了。太后凤体安康，哪会招来脏东西？臣妾相信黑鸟只是偶然，只不过太后娘娘到底受了惊吓，回宫后皇上可得派太医给太后娘娘好好调理，让娘娘好生静养才是。”

    皇上眯了眯眼，又翻过身去背对着她。

    她再次伸出手揽住皇帝的腰，却什么也不说了。

    今夜之事她历历在目，也看得清楚皇上对太后是有所忌惮的，也是逮到机会便想夺了太后的权。

    既然邪祟行不通，她便再找个由头让皇上顺着杆子往上爬便是。

    一下子将老虔婆的命取了不太可能，但让她安生些却不是难事。

    皇帝却突然将手覆在她的手上。

    “贵妃未进皇子府前，朕曾听民间传言贵妃天生凤体。”

    贵妃身上一僵，却又听皇帝说道：“朕对此流言本是一笑了之，朕喜的是贵妃这个人，并不是贵妃的命格。但贵妃与朕携手的这十余年，朕实实在在感受到有贵妃相伴，朕气运着实好了不少。”

    这是什么意思？

    贵妃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又见他转过身望着她的眼眸道：“天生凤体，雪凰现世，或许贵妃当真是那个能益朕益大梁之人。”

    贵妃感觉自己胸腔中的跳动就要蹦出了，这是何意？皇上这是向她许诺了后位吗？

    她还想再多听两句，怎知皇帝却闭上了眼睛。

    “皇上……臣妾愚钝，但只要能陪在皇上身边，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她将手臂揽得更紧些，让自己的心跳贴紧皇帝的背脊。

    皇帝握住她的手，阖着眼又道：“贵妃娇俏，朕自是喜爱，莫要管他人如何作想，贵妃做好自己便好。”

    贵妃心下一阵感动，眼前男人虽贵为九五至尊，但总尊重她的喜好。

    “奴家只是蒲柳之姿，竟得天家贵人如此厚爱，当真不知何以为报，唯有一颗真心能掏出给您，您感受到了吗？”

    这是她第一次爬上他的榻时对他说过的话。

    这十余年来每每她重复这句话，都能惹来一番缱绻。

    皇帝果然低声一笑，转过身来神色莫名地望着她。

    她伸出纤手抚上他的胸怀摩挲。

    “皇上，都好几个月了，太医说可以，臣妾想要……”

    怎料他却将她的手握住。

    “贵妃怀子不易，又肾精亏虚，还是多加休息。”

    听他话中刻意加重“肾精亏虚”，她眼皮跳了跳。

    又听他道：“贵妃好好安胎，诞下皇子，才有更好的前程。”

    她心中陡然一喜，这便是承诺了！

    “臣妾都听皇上的。”她似一只乖顺的狐狸蜷缩在他的怀中。

    “只是还有一点，贵妃要学会好好侍奉太后。”皇帝低声道。

    侍奉老虔婆？任老虔婆摆布？

    贵妃霎时白了脸，她洗手为妇后再也没侍奉过人。

    她费老大劲，不是为了侍奉老虔婆的。

    “臣妾出身卑微，又不知礼节，唯恐不能侍奉好太后娘娘……”她为难道。

    “爱妃聪慧，没有什么学不会的。没有哪位皇后没侍奉过太后的。太后生病，侍疾是爱妃的机会，爱妃当好好珍惜。”

    皇后？机会？

    贵妃耳朵动了动，终于听到她想听的，心下的欣喜又多了几分。

    她依偎在皇帝怀中，用脑袋挠了挠皇帝的脖颈。

    “当真是只惹人的小狐狸……”皇帝低喃，搂住她，叹息道，“朕知侍疾对贵妃来说不易，朕也不愿。可太后只是身体不好，并无过错，前朝也好，后宫也罢，只要太后还在，朝臣始终都要给太后几分面子，太后与贵妃若是有龃龉，此事恐怕不易。”

    只要太后还在？

    那若是不在呢……

    那侍疾岂不就是好机会？

    果然天也助她！

    她掩住眼中的雀跃，坐在床榻上对着皇帝娇柔行了一礼：“多谢皇上赏识，太后凤体欠佳，臣妾必会好生照料，请皇上放心。”

    皇帝扯了扯嘴角，低低“嗯”了一声。

    天光已然大亮，日光透过窗纱星星点点洒进殿内，殿中二人心情大好，都比日光更明媚。

    皇帝感觉自己被光亮晃了晃眼。

    “来人！”

    “皇上，让臣妾去吧。”贵妃知他所想，欣然站起身来朝窗边走去。

    “贵妃贴心。”

    “臣妾视皇上为天，自然事事都想着皇上。”

    说话间，贵妃走至窗边。

    虽一夜未睡，但她却精神抖擞。

    她望了望窗外的天，她得想办法告知庆郎才是，大计已成，庆郎可以安心了。

    可应当如何知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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