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曦又磕头道：“多谢皇上愿听臣女解释。实则臣女并非是去做了内侍。而是因自小体弱，父母将臣女待男儿来养，一直到八岁那年臣女从汤庆易刀下逃脱，方才恢复女子身份。”

    众臣皆静听她诉说。

    “这些年臣女流浪于民间，却也不忘收集家人被害的证据，终于在去岁冬季，臣女在豫州遇到一位老者，他将这两封信交给臣女，臣女方才知道长姐被害、父母被杀的真相，原来一切祸端皆起于汤贵妃和汤国舅！今日斗胆拜见圣颜，所为便是呈上证据。他们虽贵为皇亲国戚，但父亲曾说皇上为治法明君，臣女相信皇上必定公正严明！”

    她也不再兜圈子，直接在文武百官面前将今日上殿目的说得一清二楚。

    元曦从袖中取出卷轴和书信托于头顶：“请皇上明察。”

    皇帝沉默睥睨着她，半晌才道：“将物件呈上来吧。”

    昨夜元曦写了两封卷轴，一是由苏润平上呈的卷轴，写的是她的请愿，写清了巫蛊之祸和镇国公府案的可疑之处，请求彻查，请求处死贵妃汤姝及协律都尉汤庆易。

    另一封便是她手上的卷轴，写的是呈上的两封书信来源及她对书信的解读。

    因他们得到书信之时，书信未被作为闵范程一案的证据，因此她与宋楚渝决定隐下他们在此案中的手尾，只说是她途经豫州时恰巧救了闵范程，闵范程得知她的身世后将书信转交给她。这一措辞虽有疏漏，但闵范程也死了，既是死无对证，也就全靠她说了。

    除此之外她在卷轴上写明了她对这两封书信的解读，第一封书信是汤庆易写给江信的，何时何地将桐人埋到皇后寝宫，写得一清二楚，她结合推测将故事始末写了个清晰，也道明了若能找到江信，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第二封书信是汤庆易写给西陵人的书信，是一封游记，她斟酌半夜，决定以通敌卖国之罪控诉汤庆易，加之她以兄长在案发现场时的视角提出当时有口音不详之人，虚虚实实一番解说，明里暗里将汤庆易卖国道了一清二楚，字里行间说明了汤庆易勾结西陵人谋害镇国公府。然她也道明了若是能抄家，肯定会有更多证据。

    若是第一封书信尚且不能两人钉死，第二封书信如何也能让皇帝重视。

    至于她在别宫的见闻自是没有写上去的，以免给自己招惹荤腥。

    关于查探到的关于贵妃和汤庆易身份之事，她现下也不能提，免得让方府多添一具尸体。

    总之这两封卷轴是她结合了宋楚渝和蔺九的建议，自己写了一夜的成果。

    她本觉得会否证据过于简单，但宋楚渝告诉她，证据越繁琐，所诉越多，皇帝便会更加怀疑。比起证据完整，更重要的是拿捏帝心和臣心。

    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和臣子最想要的是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她不必将事情搞得复杂，只要有可落实罪名的证据，便会有人替她做完剩下的事。

    果不其然，她思忖间，众臣也终于等到皇帝的回复——

    “秦郁峥何在？”

    “臣在！”

    “王崇致何在？”

    “臣在！”

    元曦猛然抬头。

    秦郁峥？

    “此案交由廷尉秦郁峥提审，司隶校尉王崇致督办，众爱卿可有意见？”

    “臣无异议。”众臣齐声回答。

    “如此便定下了，此案涉及国之根本，不容有失。”他咬了咬“国之根本”四字，又道，“朕给你们两日时间，两日以后，开堂提审。”

    “臣谨遵圣命，自当秉公办理！”二人跪谢领旨。

    “方祯宁。”

    “臣女在。”饶是元曦再沉着冷静，现下声音也止不住颤抖。

    “方府无人打理已久，暂且不适于居住。你乃未嫁女子，出入苏府实在不合时宜。你在京中居无定所，今日起便留在宫中，自有专人照料你。待案件查清，朕会派人妥善打理方府，届时你再归家。”

    这便是要将她软禁在宫中了。

    “多谢皇上厚爱。”她还是重重磕了个响头。

    “众爱卿还有何事启奏？”

    无人应答。

    “那便退朝！”说罢，皇帝一拂宽袖，往后殿而去。

    待百官渐渐散去，元曦方才混混沌沌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流下了满脸泪水。

    如何能不激动，她等今日不知等了许久！

    “方姑娘切莫忧思过重，将军府的一片赤诚之心天地皆可明见。”

    一个中年男子和几个官员朝她迎面走来。

    她抹了抹泪，方才看清说话的那人竟是秦郁峥。

    她低低应了声：“多谢大人。”

    秦郁峥摆摆手，和善道：“秉公办理。”

    未等她说话，秦郁峥便和几个同行的官员一同离开了。

    王崇致从她身旁走过，只淡淡一笑，未同她说任何话。

    然元曦心中却无比安定。

    她未敢想秦郁峥竟升任为廷尉，大梁的廷尉主诏狱、掌审判，是大梁最高的司法主官。

    方才看他态度，她与宋楚渝的推断果然无误，秦郁峥是站在她这边的，加之此前金矿之事，他对西陵人浸入大梁必有些许耳闻。

    况且还有王崇致在旁督办。

    如此，无论是哪条罪责，公义与人情皆站在她一侧。

    她抬头望了眼殿外的青天白日，嘴角不觉勾起一丝笑，八年了，她头一回感受到暖阳。

    “方姑娘。”一道稚气未脱的尖细嗓音从身后传出。

    她转身一看，是个身量还不若她高的小内侍。

    “方姑娘，皇上命奴才将您领至长秋宫，您这几日便住在长秋宫的清波殿中。”

    长秋宫？太后的寝宫？

    元曦有些诧异，然很快也想明白了缘由。

    宫中寝宫虽多，但现下子嗣简单，未设公主的殿宇，多是妃嫔的寝宫，她没有同辈人一同居住，自然也不适合住在妃嫔宫中，故而只能在太后宫中了。

    另一边，太后也收到了前朝的动静和方祯宁要暂住长秋宫的消息，自是拍手称快。

    然转念一想，她又冷了脸：“要不说是皇上呢？如此境况都能想到一石三鸟之计。”

    玉容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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