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曦的三朝回门并未邀请谢氏族人，因而回到方府时，便只有方宣宁和凌霄子在等她，但于她而言已经足够。

    她和宋楚渝依例给祖先上了香，同师傅和兄长吃了一顿久违的饭。

    饭后，凌霄子早早回房打坐，元曦撤下所有伺候的人，只在桌上留了几樽酒盏。

    “兄长这回可还赶着回南溟？”比起上回，她对兄长的随时离开已能做到坦然面对了。

    “两月之内回到盂安就好，但若无事，我便早些回去。”

    盂安是南溟都城。

    “这次能留这么久？”元曦讶异。

    “上回从京城回去后，你兄长替南溟收复了最后一个南边部落，自此南溟已实现真正的大一统。若所料不错，黎英公主应当要被封为皇太女了吧。”宋楚渝接话，举起酒盏以示恭贺。

    方宣宁但笑不语，举起酒盏与宋楚渝碰了个杯，却对这个身在大梁、眼观四海的妹夫有了新的认识。

    “真的吗？”元曦惊喜，“那若是黎英继位，哥哥可就成皇夫了。”

    她又想到什么似的，眸中闪出遗憾：“若是哥哥成了皇夫，是不是不能领兵打仗了？”

    “这便是南溟和大梁的不同了。”方宣宁笑着摇头，“南溟没有皇亲国戚不能掌兵的说法，自古谁能领兵谁就掌兵权，故而兵权还在我和黎英手上。”

    “所以哥哥是给黎英公主打江山，却也是给自己打江山！”元曦真心替他感到高兴。

    “嗯，为黎英打的江山。”他看了一眼宋楚渝的神色，见他眸色深沉，也不再多言，又举起酒盏和宋楚渝碰了个杯。

    “那哥哥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黎英公主被封皇太女，应当许多事要准备吧？”元曦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自己小酌一口，却被呛得连连咳嗽，弄湿了身上衣裳，宋楚渝赶忙起身给她擦拭。

    “想夸你懂事，却又还像个孩子。”方宣宁无奈，“赶紧去换身衣裳。”

    元曦只好离开。

    厅内只剩宋楚渝和方宣宁。

    两个男人本就是少时好友，虽经历了一番波折，但如今却是正经亲人了。

    千言万语似烈酒灼烧在两人喉间。

    方宣宁最后也只吐出一句：“祯宁交给你了。”

    是感谢，是委托，却也是肯定。

    “自然。”

    男人的话一向不在嘴边，而在酒里，所幸酒备得不多，元曦回到厅中时，他们都还十分清醒。

    酒已见底人还清醒，就要聊正事了，三人一同去了小阁楼。

    “哥哥，大皇子还在世。”元曦一句话将方宣宁说得惊喜万分。

    他和元曦不同，他出生时，大伯父仅留下一女便是堂姐方蕴宁，二伯父未留后便战死沙场。

    故而他一生下来，便受到堂姐的照料，直至她出嫁。

    对他而言，方蕴宁与亲姐无异。

    妹妹既然说得斩钉截铁，自然就是做准了的。

    听闻长姐还有后，方宣宁是替已故长姐开心。

    “他现在身在何处？”方宣宁也想见见他。

    “还未确认，不过已八九不离十。”元曦道。

    “可需要我做些什么？”他稍加思索便想明白了，外甥名正言顺回宫并非易事。

    “暂时没有，告诉哥哥是想让哥哥安心。”哥哥兵马都在南溟，远水救不了近火。

    “你们预计何时行动？”

    元曦和宋楚渝对视一眼，又道：“明夜便去确认此事，再同大皇子商议。举事恐怕不易，但若只是重回东宫，我们却作了计划。左右不过月余内，会将此事落实，因为我们还得回元平。”

    “那我今夜就给黎英去信，一个月后再回南溟，我留下来也给你们做个照应，多个人多些法子。”他当下便做了决定。

    “多谢哥哥。”兄长都这么说了，元曦也只能暗自给嫂子道个歉。

    方宣宁拍了拍她的脑袋。

    “上回说的西陵人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方宣宁也在挂怀此事。

    “已有许多眉目了，待大皇子回宫，便依计划进行。”她却也不想说更多了，哥哥已是异国人，同他说也只会让他操心。

    “若是遇到爹娘，妹妹记得同他们说一句，哥哥在南溟过得很好。”方宣宁道。

    “好。”元曦应下，又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说起来，哥哥在大梁可是南安郡王呢，但皇上小气，没给哥哥封地。”

    “那给长姐谥号什么？”

    元曦心下一咯噔，皇上没给长姐追封谥号……

    “怎么了？”宋楚渝看出她的异样。

    元曦摇摇头：“没什么。”

    同方宣宁说完，元曦和凌霄子道了别便随宋楚渝一同回了王府。

    “不取扇子么？”宋楚渝知道她出嫁前便将扇子交给凌霄子保管了。

    “不了，诸多不便，若带走了放房中不合适，交给白茶淮玉不合适，还是交给师傅保管吧。”

    师傅知道怎么请魂，若是寂寞，两个老头可以彻夜长谈。

    更重要的是，老头在扇中可以听外头的动静，她不想被听墙角，她相信老头也不愿意听。

    “有心事？”

    “王爷，你说皇上把我们全家都追封了，为什么不追封皇后呢？皇上和皇后感情很差吗？”

    很差吗？

    宋楚渝一阵恍惚，他并不觉得。

    帝后成婚时他已记事了，他分明记得那时帝后感情也很亲密，在皇兄身旁，皇嫂总是笑得很开朗。

    他还记得有一年宫宴上两三岁的方祯宁趁着先皇说话、众人没注意时，偷吃了案桌的糕点，还挖了鱼眼子吃。

    皇兄怕她被怪罪，还抱起方祯宁，主动揽了看护不周的责任。

    若是同她堂姐感情不好，皇兄又岂会爱屋及乌。

    皇兄是什么时候起变成这般模样，他已经没有印象了。

    可为何皇后母家皆已追封，却不追封皇后？

    实在匪夷所思。

    “会不会是因为苏大人没提的缘故？”元曦又猜测道。

    “或许是吧。”

    “可为何苏大人不提呢？这能忘吗？”

    两人皆是沉默，心中满是沉重。

    若是想让宋廷煊回宫，生身母亲有谥号比没有谥号尊贵许多。

    看来苏润平藏的秘密，比他们想象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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