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往昔，黎泽韶自是不会轻易启唇，纵然杨光洞悉了姚海德病痛之源，开具药方后，他那份高傲也在杨光跟前黯然失色。

    “容我阐释一二，”黎泽韶主动挑起了话头。

    此时正值工作时分，这群平日里独当一面的人物，虽聚首一堂，却也恪守原则，未沾酒水，转而品鉴数壶佳茗。黎泽韶深知在座众人对中医了解有限，纯理论讲解难以深入人心，遂心生一计，拾起一壶茶，巧借其为喻。

    “中医与西医，理念迥异。中医视人体为一有机整体，故而患者若仅是小便不畅，我们也需从全身调和入手，而非仅仅聚焦于泌尿系统。”

    此言一出，共鸣四起。中医西医确有诊治之别，而西医之局限，亦渐入部分医者法眼。如泌尿科此次便邀多科主任共商，奈何西医于此领域非其所长，多次探讨无果。

    “诸位留意，我以这茶壶为例，演示病症原理，或可豁然开朗！”

    杨光闻此，再度感慨培育优秀中医之不易。中医理论深奥，实践性强，如黎泽韶般高手，亦需借助实物教学，这无疑加深了中医传承中师徒间的依赖，不利于大规模教育。旁人未曾察觉杨光思绪飘远，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黎泽韶与那壶茶。黎泽韶指壶口道：“假设此为人体排泄口，壶身为膀胱，壶盖透气孔，则为肺窍。”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我们通常倒茶，并不封住透气孔，只按住壶身中央。”黎泽韶边说边起立，提壶欲为邻座添茶，一股茶香四溢的水流随即倾泻。

    为云莉斟满后，他正色道：“但若此刻我堵住这透气孔，水还能流出吗？”

    言毕，黎泽韶以指按住透气孔，水流即刻停滞，壶身滴水不漏。稍一松手，茶水复又奔涌，直至泌尿科主任杯满，再堵则又止。

    几番演示，病房内惊叹连连，白木通这一直观展示，众人豁然开朗。

    杨光亦展颜微笑，黎泽韶不愧名医，能将复杂医理化为简单演示，既直观易懂，又巧妙揭示了人体气机运行之妙。

    此理，初中物理便有涉及，不少人甚至亲历此游戏，对茶壶透气孔之功能了然于胸。如今，不过是以人体代之，道理相通，妙不可言。

    云莉轻叹道：“如今社会风传中医玄之又玄，缺乏科学根基，我虽未至轻蔑中医之境，却也难免受此言论影响，直至目睹黎神医之精湛展示，方知自己谬之千里。”

    其余医生亦是连连感慨，言语中尽是对这一幕的惊叹。

    杨光心知肚明，黎泽韶所展现的，正是中医独有的治疗智慧，这一点在西医领域内实属罕见。不仅限于小便问题，就连因肺窍阻塞引发的便秘顽疾，此法同样成效显着。其精髓在于化痰顺气，疏浚肺窍，使人体气机顺畅，复归自然，气顺则二便自调。

    “唉，纵使我已明晰病因，但在治疗手段上，显然仍存重大偏差。”黎泽韶面无得意之色，哪怕周围主任医师们赞誉有加。

    云莉等人心中疑惑暗生，为何黎泽韶一见杨光药方，便立时弃用自己的方案？

    “神医过谦了，您的处方精准无误，何须自责？”杨光温言宽慰。

    黎泽韶坦荡回道：“对即对，错即错，我自当勇于承认。”

    杨光对黎泽韶的敬意更甚。忽地，一个疑问涌上心头——黎泽韶既无师承，亦未曾踏入高等学府，其医术究竟源自何处？更令人费解的是，他所开之方竟与自己后续拟订的第二方如出一辙，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中药千变万化，即使面对同一病症，不同医师所开药方总有微妙差异，甚至大相径庭，但皆能奏效。唯独同门师兄弟，其处方才可能完全一致。然而，据其所知，师祖仅收其师为徒，而其师也仅传他一人。诚然，诊所内有数名随李杰邦习医的弟子，但他们尚未出师。

    谜团重重，杨光暂且按下不表，众人此刻更关心的，无疑是姚海德病情的特殊疗法。

    黎泽韶接续道：“正如杨大夫所言，我的处方无误，却又非全然正确。”

    众人愈发困惑。

    幸而黎泽韶并不喜故弄玄虚，随即阐明原委：“按我方施治，三剂药毕，必可见效。”

    众人恍然，黎泽韶需三剂，而杨光一方，仅一剂便显奇效，且瞬息之间。高低立判，不言而喻。当然，黎泽韶之方更符合世人对中医“慢工细活”的印象。

    但这岂能断定其错？

    “此点尚可不论，关键在于我那方剂，实藏隐患。”黎泽韶坦诚以待，不避己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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