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哪儿？

    裴缄让她上车？上他的马车？

    沈明时顿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这简直比听到要她骑马还恐怖！

    她脑子转的飞快：“相爷，明时身份低微，恐扰……”

    “废话那么多，快些！”

    沈明时：“……”

    好嘞。

    她顿时想也不想，手脚并用，动作极快地爬上了马车。

    开玩笑，裴缄本就不多的耐心听起来已经告罄，比起挑战和裴缄同乘。

    她更不敢挑战裴缄的耐性。

    车内车外，只隔着一道车帘。

    沈明时心里着急，上车的动作就大了一些，急切的声音全数传进了裴缄耳中。

    她还全然未知。

    仍旧包扎着白布的手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恭敬道：“多谢相爷。”

    没声。

    沈明时抬起头，只见正中端坐的裴缄眼眸微闭，十分不想搭理她的模样。

    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眉眼看起来似是柔和了两分。

    所以，他并未生气？

    沈明时拿不准，裴缄也不是一个能让她猜到心思的人。

    马车缓缓朝山下行驶。

    她连忙放好帘子，规规矩矩挨着门口坐好，车帘被风吹动，时不时蹭过她的膝盖。

    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裴缄这辆马车并不过于大，和普通马车没什么区别。

    在外面看着如此，进来以后就更是了。

    她都已经尽量坐在门口了，两人的距离只要伸直了手臂就能碰到。

    狭小的空间内，裴缄身上的迫人气势更加明显。

    沈明时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扶着座，往外挪了两寸。

    再挪……

    继续挪……

    “嗤。”

    忽地，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你怎么不干脆坐外面去？”

    沈明时骤然抬头，见裴缄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不悦地看着她。

    沈明时顿时僵住不敢动了。

    但她不动，马车却动了。

    几乎裴缄话音未落，原本还算平缓的马车就剧烈晃了一下。

    沈明时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往内倾了一下，整个身体就被惯性甩向外面，冲过车帘向外面跌去！

    她连忙伸手想把住车框或者任何突起。

    可裴缄这马车该死的光滑！

    她直接一路滚到了外面，连丝毫停顿都没有。

    车外冷风猛地灌进喉咙口，沈明时的一声惊呼顿时被噎了回去。

    余光中，她只来得及看见路两旁高耸的树木，还有比前山更为陡峭的山坡，整个人就朝马车外面栽下去。

    一瞬间，沈明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难道这座山注定是她的葬身之地不成？

    不是被毒死，也是被摔死……

    算了，她闭紧眼，死就死吧！

    然而，预想中的跌落却没有出现。

    后脖领一股大力袭来，瞬间将她勒住，止住了她往外倒的趋势。

    力气之大，甚至直接将她提溜起来！

    沈明时如同一只被人捏住后颈的幼猫，一动不敢动地张着四肢，浑身僵硬。只听见裴缄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外面的风景好看吗？”

    “咳咳……咳……”

    沈明时劫后余生，刚一张口，剧烈咳嗽起来：“勒……勒太紧了，相爷。”

    裴缄低头看了眼手中吓坏了的小猫，冷哼一声收回手，提着她往车中一放。

    沈明时整个人顿时一软，跌到了地毯上。

    “咳……”吓死她了。

    马车外，凤鸣降了速度，朝里问道。

    “主子，可要休息一会儿？”

    方才他瞥见从车内跌出来个身影，还没来得及出手，那身影就又被里头的人给捉了回去。

    裴缄看了一眼还倒在地上，不住咳嗽的人。

    “继续走。”

    “是。”

    马车骤然加速，沈明时连忙抱紧旁边的椅子，边咳，边偷偷觑裴缄。

    之前裴缄生没生气她不确定，但她知道，现在他应该是生气了……

    这一偷看，恰被逮个正着。

    裴缄眼神居高临下，带着嘲弄。

    “怎么。”

    “还想出去看风景？”

    凤眸凛冽，气势迫人。

    沈明时连忙摇头，爬起来坐好。坐好以后，还下意识看向裴缄。

    生怕这人不满意。

    果然……裴缄看起来确实不满意。

    眉头紧皱，看着她的眼神明晃晃写着不满二字。

    难道她坐得不对？

    沈明时低头看了看，刹那间，忽地福至心灵。

    迎着那人幽深的视线，她两手撑着身下的椅子，试探着往里挪了两分——

    裴缄眉尾微微一挑，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些。

    猜对了。

    沈明时松了半口气，顶着裴缄的视线，往里再挪两分……

    继续挪……

    “沙沙，沙——”

    衣物摩擦发出声响，沈明时低头，是她的裙子蹭到了裴缄的黑袍……这也太近了！

    沈明时想到那个被砍了手的沈家小厮，心中顿时一紧，抬头打量裴缄。

    期望他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结果一抬头，裴缄正看着她，然后——

    眸光缓慢下移，落在两人一触即分的衣物上。

    沈明时一惊，正想解释。

    却见裴缄身体往后一靠，倚着厚枕，闭上了眼。

    这就是不和她计较了，沈明时大松了口气。

    这一松，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膝头，隔着衣服碰上了裴缄的腿。

    坚硬，温热。

    沈明时：“……”

    她努力把腿往回收，缩成了一个鹌鹑，好在从这里回京至多不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忍忍也就过去了，等回到了京中，她就连裴缄的面轻易也见不着，这样想来，忍耐一个时辰还是很划算的。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裴缄对她的影响。

    不到片刻，一股麻痒从她的脚底蔓延上来。

    很好，目前她仅剩的一条好腿，成功麻了……

    沈明时当然不敢动，只能使劲扭头看着车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马车到了平路，反倒缓了下来。

    路两旁高大的杨树早已绿意盛浓，偶有马车和他们擦肩而过，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看着看着，沈明时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从山上回京的路她是认识的，可眼前这路却陌生的很！

    何况……就算裴缄身份贵重，另择了条路，可至少方向她是知道的，京城在凰山的东面，可他们现在明明在朝着南边走！

    不是说，要回京吗？

    她皱紧眉头满是疑惑，正想问问清楚，凤鸣的声音传了进来。

    “主子，后面有人跟上来了，好像是……长兴伯府的马车。”

    沈家？

    沈明时骤然睁大眼睛。

    果然后面的马车声越来越近，近到，沈章仁的骂声清晰传了过来，还有养母明玉的哭骂。

    “沈明时！！”

    “你个不孝子！给我滚下来！”

    “你以为离了京我奈何不得你！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回来！”

    “沈明时，你这个讨命鬼！你给我回来！回来给我的杳杳偿命呜呜……我可怜的杳杳啊……”

    沈明时目光闪了闪，眼底最后那丝希冀也灭了下来。

    上一世从她到别院的那一天起，就没再见过任何一个沈家人。

    这其中的含义，她早该明白了才是。

    裴缄缓缓睁开双眸，看了她一眼。

    “见吗？”

    沈明时收回目光，垂着头，轻轻摇了摇：“不见。”

    明知他们是为了沈杳杳来“寻仇”的，她何必上赶着挨骂。

    裴缄语气毫无起伏地“嗯”了一声，沉声吩咐：“挡回去。”

    下一瞬，外边那些一直伴随着马车前行的马蹄声慢了下来。

    裴缄的人说了什么沈明时听不清，只知道那些骂声渐渐没了。

    她攥紧拳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忽而，只听裴缄略带冷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后悔了？”

    “什……”沈明时骤然抬眼，迎上裴缄冷峻的目光，愣了一瞬后摇头：“没有。”

    不管是找上裴缄，还是对沈杳杳下毒，她都不后悔。

    裴缄还算满意地“哼”了一声，重新闭上眼。

    这才像他的人。

    沈明时顿了顿，任心底被牵起的波动重新归于平静，刚才那个疑问又重新冒了上来。

    她朝裴缄看了一眼，有心想问，又不敢开口。

    罢了，要不然还是等下车时问小桃。

    “啧。”

    裴缄听着耳边衣料来回摩擦的声音，心头莫名起了一股烦躁。

    “有话就说！动来动去做什么！”

    “……是。”沈明时吐了吐舌，小心地看向他，“相爷，这好像不是回京的路啊，我们不回京城吗？”

    “嗤。”

    裴缄带笑的嗓音响起：“谁跟你说，要回京了？”

    沈明时眨眨眼：“那我们去哪儿？”

    裴缄他不忙的吗？奸臣不是更应该尤其的忙？忙着敛财，贪权……

    她问完，却见裴缄静静看着她，眼神似笑非笑。

    沈明时莫名其妙，这么看她作甚？

    就听裴缄扔出两个字。

    “黎州。”

    哦……沈明时点点头。

    黎州……

    黎……州？

    黎州！！！

    她猛地扭头看裴缄，瞬间对上他玩味的眼神。

    黎州——

    裴缄真白月光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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