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沈明时刚睁开眼，就感觉身后挤过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们过两日也回京吧，好不好？”

    沈明时还没有醒透，乖乖缩在他怀里，揉了揉眼睛嘟囔道：

    “相爷可是有急事？我们今日就可以走……”

    “没事。”裴缄蹭着她颈间的肌肤，手搭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轻轻摩挲。

    “只是想快点回京娶你。”

    沈明时一愣，清醒了一些，心尖漫上一抹甜意。

    “那……那也可以今日就走的。”

    裴缄摇头：“再住几日，带本相走走你去过的地方。”

    他不想让小东西日后回想起来，还存着一段不美好的记忆。

    沈明时依言，接下来几日带他去了自己来到浣溪镇以后去过的地方。

    真奇怪，在京中时两人整日都待在相府，到了浣溪镇反倒开始了到处游玩。

    两人去了阿武救她的地方，去了和念念采花的地方，还去了曾经卖花篮的集市。

    “虽然赚的不多，比不上舅舅给我的零头，但那几日我很是开心。”

    经过河堤时，沈明时握着裴缄的手，对他指着自己放河灯的地方：

    “可惜你来的晚了，花神节之前就结束了，不然，我们还可以一起放河灯。”

    裴缄想到自己看见的那个“声声和阿武……”，还有旁边漂着的几个写着“平安”的河灯，心念一动，问她：

    “你可放了河灯？写的什么？”

    沈明时有些不好意思，但字字真心：

    “我许愿自己平安，也许愿相爷平安。”

    “希望相爷不管做什么，在谁身边，都能一直平安。”

    说到这里，她瞥了裴缄一眼：

    “相爷太厉害，我怕一个愿望不够，写了好几个呢，花了我好些钱。”

    裴缄眉心一跳，喉咙涌上一股涩意。

    他揉了揉眉心，嗓音微哑：“可是……小老虎模样的河灯？”

    沈明时顿时吃惊地抬头：“你怎么知……”

    说到一半，她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你怎么……”

    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她放的河灯，偏就让他看见了。

    裴缄揽着她的腰，头深深埋进她的肩：“你怎么知道本相的生肖是虎？”

    他从未对她说过。

    沈明时乖乖站着，任他靠，圈着他的腰背：

    “我整日都和小桃绿竹在一起，问出点这些应该很容易吧，您的生辰我也知道啊。”

    “只可惜，念念说互相倾慕的人一起放河灯时只要写下同一句祝福语，就能白头偕老，你来的晚了些，没办法一起放河灯了……”

    裴缄的声音从她颈间传来：“不晚。”

    沈明时：“？”

    她愣了一下，怔怔看着裴缄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你……你不会……”

    “你不妨猜猜，本相放的河灯是何模样……”

    “写的又是哪两个字？”

    这……这太巧了。

    沈明时看的话本上都不这样写！

    她眼眶一热：“相爷，这是同河神起誓了，这辈子，你都没办法离开我了！”

    裴缄指腹抹掉她溢出眼眶的泪水，轻笑一声：

    “就是不同他起誓，本相这辈子也离不开你了。”

    说是两日，在浣溪镇又待了足足七八日，裴缄才终于下令回京。

    临行前一晚。

    沈明时敲开了林念念的房门，她正在屋中做女工，看见是她，连忙起身迎她进来：

    “声声快进来。”

    沈明时将手中的绳坠子递给她：“这是之前答应给你的，这几日才编好，看看可还喜欢？”

    “自然喜欢！声声编的我都喜欢！”

    林念念立刻挂到了自己衣服上，朝她展示：“好看吗？”

    沈明时点头：“好看。”

    她看着林念念的笑，有些欲言又止。

    半晌，她试探着道：“念念，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京城吗？”

    林念念动作一顿，抬头看她：“啊？”

    沈明时以为她不愿意，忙解释道：“你和林姨林叔一起去，不用怕孤单，你可以住我隔壁，我们天天都能见到。”

    这两日，沈明时已经知道了林耀祖家的事情，虽然申屠非和裴缄都干了，但是裴缄那日来时的场景太吓人，镇上的百姓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连带着对林念念和林父林母这和她走的近的一家子也不再来往了。

    归根究底，林念念一家是被她殃及的。

    林念念歪头看着她：“相爷大人是不是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呀？”

    这下换沈明时愣了：“他说什么？”

    “相爷大人说，我爹找的木材就是给你们家盖房子用的，就干脆将这项任务交给我爹了，等过段时间木材准备好，就让他带着上京，让我和我娘也去，以后就让我爹在京里干活。”

    沈明时神色怔怔。

    裴缄知道她在想什么，而且在她之前，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因为沈明时有了身孕，回京的行程并不赶，甚至称得上游玩。

    进京前，裴缄在马车中递给了沈明时一封信。

    沈明时看着上面申屠非的字迹，惊讶地抬头看他：“给我的？”

    裴缄没答，抱着她道：“拆开看看。”

    沈明时又看了他一眼，奇了，申屠非给她的东西，竟然没被这人给扔掉。

    她倚在他怀里，拆开信封。

    看着看着，脸色逐渐浓重起来。

    信中，申屠非将戚家的事情写的一清二楚，戚家如何被沈章仁陷害，如何灭族，又如何在京中消失。

    最关键的，信中说这背后皆是皇帝的指使。

    功高盖主。

    沈明时沉默下来，她本以为沈家没了，便算是替戚家人报了仇，没想到这背后远远没完。

    她以为信写到这里，戚家的事情便说完了，没想到翻了一页竟还有。

    头一行字，就让她睁大了眼。

    她立刻看向裴缄：“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也没有很早，你仔细想想，他某些地方和傅骋淮傅薄远有些相似对不对？”

    沈明时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

    但她完全没有往几人是亲戚这件事情上想过。

    “后面不必看了，本相讲给你听。”

    裴缄收起她手中的信，扔到一边。

    既然申屠非那个家伙想表现，他就给他机会。

    会让小东西伤心的事情让给他说，讨小东西欢心的事情自然要自己来。

    很合理。

    裴缄一手揽紧了怀里的人，一手轻轻放在她微鼓的腹部：

    “当年，傅靖渊上面其实还有个正统太子，就是傅靖深，那年正逢傅靖深将要登基，登基前一个月，太子府却突遭大火，府中无一人幸免。”

    “老皇帝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病不起，很快跟着走了，余下的皇子中，只剩傅靖渊颇有能力，于是顺理成章继承了帝位，一坐便坐到今日。”

    “后来，太子府那场大火蔓延到了朝中，傅靖深一派的太子党不是被秘密革职就是自请丁忧，戚将军因通敌叛国没能幸免。”

    裴缄低头看她。

    方才申屠非的信中最后其实还有一句话。

    申屠非写：“声声，你的仇亦是我的仇。”

    裴缄嗤之以鼻。

    还想妄图这样拉近和小东西之间的距离？

    痴人说梦！

    他自去报他的仇，沈明时的仇有他在。

    沈明时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万万没想到，戚家的通敌案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

    她自然也想让傅靖渊付出代价，可她深知这远比拉下沈章仁一家还要困难。

    裴缄见她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

    “不必忧心，一切有本相在。”

    听了他的话，沈明时非但没有开心，眉头反倒蹙的更紧。

    “你想替我报仇？”

    “对付当今的皇帝？”

    裴缄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不是想。”

    “是已经。”

    沈明时顿时瞪大眼睛：“你……”

    裴缄算了算日子：“等我们回京以后，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宫中就会传来消息了。”

    上回围猎观傅靖渊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实在要不了多久。

    沈明时觉得他在说笑，却又觉得不对。

    裴缄从来不说笑，而且以他的能力未必做不到……

    沈明时看着他，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相爷，您想做皇帝吗？”

    裴缄眉头微挑，不答反问：“你想我做吗？”

    沈明时没吭声，垂着头。

    裴缄动手必定不是在认识她之后，他很早之前就在布局。

    裴缄……是想当皇帝的。

    虽然外人都说裴缄是个大奸臣，可她知道相爷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他深谋远略，极富才能，远比傅骋淮更像个一国之君。

    若是相爷当了皇帝，那她呢？

    沈明时垂眸看着两人缠绕在一起的发丝，相府的主院可以只住她一个人，可后宫呢？

    那么大的后宫，会只住她一个人吗？

    “嗯？”裴缄挑起她的下巴，“说话。”

    沈明时紧紧抿着唇，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抱紧他：

    “我也不想您这么多年的功夫前功尽弃，所以……”

    “不管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裴缄一挑眉：“哦？”

    不等他再开口，沈明时忽然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磨了磨小虎牙：

    “但是如果你还敢娶别的人，我就、我就……”

    “就如何？”

    “我就打晕了你，将你拐跑！”

    裴缄一愣，下一秒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

    磁性的嗓音透过车帘飘出去，惊得外面骑马的凤鸣一愣。

    徐晖在他旁边，“啧”了一声：“你们主子竟然会笑？不得了……”

    凤鸣看了他一眼，您外甥女，我们的夫人，才真正不得了好不好！

    不知是谁透露出去的消息。

    相府门口，柳书逸和楚娴一早就和小桃等人站在一起，昂首看着街巷，一脸焦急。

    “不是说就今日到京吗？怎么还没到？”

    “兴许已经进城了，再等等吧……”

    话音未落，相府的马车远远出现在街角。

    “来了来了！”

    门口众人一拥而上。

    马车停下时，裴缄先下来。

    众人连余光都没往他身上停，眼巴巴看着他身后。

    “明时呢？明时？”

    小桃和绿竹更是连礼都没给他行。

    裴缄转身去扶沈明时，正巧沈明时掀帘出来。

    刚一露头，众人齐齐往前：

    “相爷让一下，让一下。”

    “我来扶我来扶！”

    甚至同一时间，有好几只手不约而同地伸过来，将裴缄给扒拉开……

    刹那间，他这个夫君就被挤出了五米开外。

    裴缄脸一黑，他的夫人，他都靠近不了！

    “慢些慢些，明时，我们扶着你。”

    “宝宝有没有折腾你啊？乖不乖？”

    “夫人，正院还在修葺，但是东院已经给您收拾好了，床帐被褥都是您最喜欢的。”

    “我还准备了您最爱吃的点心和水果。”

    “……”

    看着众人簇拥着沈明时进了相府，裴缄孤零零站在相府门口，眸光渐渐深邃起来。

    该死的，他等会儿就下令，闲杂人等通通不许靠近相府，不许靠近他的夫人！

    他本想一回来，就抱着人好好休息的……

    凤鸣哭丧着脸走过来：

    “主子，您看小桃，这么久没见，她一眼都没看我，净关心夫人了。”

    裴缄冷冷瞥了他一眼：

    “还好意思说，以后管好你的人！”

    凤鸣一懵：“？？？”

    抬头却见主子已经一甩袖子进了府，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东院。

    沈明时被几人簇拥着，在椅子上坐下，又是给她拿吃的，又是给她拿腰靠。

    沈明时哭笑不得：“好了，我真的没有那么虚弱，我好的很，你们看——”

    她说着转了个圈，还没停下，猛地被柳书逸抱进怀里。

    “阿弥陀佛，你总算是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

    她眼圈微红，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抱着沈明时：“明时，以后不能再这样吓我们了！”

    “要不然我们真的和你绝交！”

    楚娴抹了抹眼眶，跟着重重点头：“话本再也不给你看了！”

    沈明时愣了愣，抬手抱住两人：“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她离京这段日子，楚娴和柳书逸是如何担心她，徐晖都从金荷那里知道，又讲给了她听。

    她在浣溪镇时，舍不得的又何止裴缄一个人，柳书逸、楚娴、绿竹、小桃……每一个人她都很想。

    裴缄后脚进来，就看见几个人难舍难分地抱在一起。

    顿时眉头一蹙，上前拉过沈明时：“不许抱这么紧！”

    顿了顿，看见几人投过来的目光，他轻咳了一声：“……小心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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