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生看着她一脸满不在乎，也不生气，毕竟她都要死了，他没必要再与一个将死之人生气了。

    他只向前走了几步，见沈湘面露惊恐警惕之色，他忽的笑了起来，似是嘲讽。

    “你竟然怕我？”

    明明心里止不住的害怕，可沈湘面上却强言道。

    “我怕你作甚？”

    柳木生呵笑了声，没再提及，转而慢悠悠道。

    “既然你快要死了，我不妨便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秘密？”

    柳木生不言，只轻蔑地拍了拍沈湘的脸，弯唇一笑，随即俯下了身在她耳边亲昵道。

    “这个秘密就是……”他拖长了尾音，缓缓而道。

    “沈楚瑶不是你的孩子”

    他缓缓说出来后，便直起了身，欣赏着沈湘那副又惊又怒的样子。

    “你竟然敢给我戴绿帽子，你，你…”

    沈湘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他，半晌，也道不出“你”什么。

    反倒是她一口气提不上来，剧烈地呼吸着，双眼瞪得极大，喉咙间隐约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一旁的正纪吓得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惴惴不安的想着这秘密他知道了不会让他灭口吧。

    而此时，沈湘的手垂落了下去，头一歪，因呼吸而不断起伏着的胸膛也平息了下去。

    柳木生只惊讶了一瞬便又反应过来了，冷静地上前用被子盖过了她的头顶，不愿再看上她一眼。

    走出了房间，站在走廊处，他咳了几声，一股子腥咸的液体从嗓子里涌出，他勉力吞咽了下去。

    “主子，你没事吧？”适时，正纪出声关切地询问道。

    柳木生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便回头看了眼屋内，目光悠远。

    他起初很是喜欢那个能说会道，讨人欢心而又善解人意的沈湘。

    即使男子的第一次何其珍贵，他也愿意献给她，而他和她之间确实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想到这，他缓缓露出了一个笑，不同于刚才在房间里的嘲讽，这个笑是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是纯然的。

    不过，思绪一转，他又想起了沈湘的母亲，曾经的老丞相，她位高权重，不满于沈湘日日不思进取，反而与他蜜里调油般的玩闹。

    老丞相看不上他，毕竟他不过是一个小官的儿子罢了，便想让沈湘与沈盈的父亲培养感情，并娶了他，给沈家带来助力。

    他原以为沈湘定不会同意，结果，事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她竟刻意疏远了他，夺得了沈盈父亲的芳心，并很快定下了良辰吉日。

    她要娶别人。

    那时这个消息与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不甘地跑到了沈府质问她，却得到了一句，“腻了，不喜欢了，赶紧滚”

    听到她如此，他虽伤心却也不是那等纠缠不清的人，他失魂落魄地走了，可他不纠缠，可却有人不愿放过他。

    老丞相怕他闹事，便找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女人把他带到了无人的小道，肆意欺压他，他挣扎，他反抗。

    可男人的力气又怎么能抵抗得住女人的力气呢？更何况不止一个。

    他那天望着天空，无声地落泪，到后来，他的母亲找到他后把他带回了家中，得知了前因后果后，气愤地上奏朝廷请求女皇惩罚沈家。

    可沈家世代为燕朝的丞相，而他的母亲不过一个七品小官，此举无疑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果然，女皇只是不轻不重地罚了老丞相一年的俸禄便轻飘飘地带过去了。

    他的母亲替他报仇，想让女皇实质性地惩罚老丞相，不惜以死相逼，一头撞死在大殿前的金銮柱上，想为他讨个公道。

    可他母亲想错了，女皇只抚慰了他几句，便把此事压下来了，美美其名曰，“为了他的名声好，可真如此吗？”

    不过是怕殃及沈家罢了。

    一个七品小官与位高权重的沈家相比，孰轻孰重，女皇自然明白。

    结果就是他家破人亡，贬为庶子，沈家照样高高在上。

    想到这，他面上的神情骤然变得可怖，后来，他因那事怀孕，他一个人生产，哺育瑶儿，又被以往的亲人嘲讽。

    他恨，他怨。

    他当时恨不得也随他母君而去，可听到瑶儿嗷嗷待哺的哭叫声，他便怎么也狠不下心。

    可他看着老丞相年老去世后沈湘继承丞相之位，坊间流传沈湘妻夫琴瑟和鸣，恩爱有加，他便怎么也咽不下去这口气。

    他慢慢地利用他祖母留下的巫毒害死了沈盈的父亲，又带着瑶儿跪到沈湘面前言这是她的亲生骨肉，半诱骗半威胁地嫁了进来。

    嫁进来以后，他愿想好好报仇沈湘的，日日交颈而眠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了她的性命，可每每看到她熟悉的眉眼便下不去手。

    可悲的，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之中，他发现他又一次地爱上了她。

    他曾在无人的祠庙前，向他们柳家亡死的人忏悔，祈求他们的原谅。

    在又一次看见沈湘对瑶儿的宠爱之后，他愿意忘记前尘，再给她一次机会。

    那段时间确实很美好。

    但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久，沈湘便又一次原形毕露，次次流连于坊间青楼温柔乡之中。

    他又一次对沈湘的期望破灭了，但他还尚存希望，毕竟他还有瑶儿。

    可在得知沈湘一直打算把家主丞相之位传给沈盈后，他又一次动了杀机。

    凭什么瑶儿不行？他的女儿当然要获得最好的。

    在一次次请求中，在一次次拒绝中，他想明白了，想要什么得自己争取。

    因此，他在沈湘的日常膳食中下了无色无味却足以致死的毒药。

    想到这，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屋里了无生机被锦被盖住的人。

    只可惜，他也快不行了。

    半晌，扭过了头，闭了闭眼，一行清泪顺势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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