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这个词好像包含了很多美好的愿望。

    充满了被家长、学校束缚太久的少男少女们对于未来的幻想。

    斯蒂尔就是这样一个充满对自由渴望的少女，所以在她听到王遥这番回答中对于自由解释的内容之后，她便感觉到了一种恐惧。

    这种恐惧让她头皮泛起了鸡皮疙瘩，脸颊在牙齿用力的咬合之下也忍不住有些颤抖。

    但是恐惧来得快去得也快。

    短短几秒之后，她便接受了现实，消除了内心中对于自由的“神化”。

    恐惧来自于未知。

    常年回避的问题、不去思考的内容被王遥戳破、解答，她脑海中瞬间便被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惧所充斥。

    但紧接着，在她的大脑理解了王遥的说辞，并接受、认同王遥的观点之后，恐惧也像不曾出现过一样瞬间消失。

    此时的她，不但没有了恐惧，反而有些想笑。

    笑什么？笑曾经那个愚蠢的自己。

    没错，就是愚蠢。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就在自己面前，自己却一直视而不见？

    自由，对她来说真的有曾经以为的那么重要吗？

    不去思考，是因为想不到，还是因为它根本没有那么重要，所以在她心中下意识地觉得这个问题不需要仔细思考？

    斯蒂尔终于理解了博士们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我再重复一遍，西古萝丝·斯特凡斯蒂尔，我并不怕死，我只是希望我的死是有价值的，起码要比我活到寿终所创造的一切加起来更有价值。】

    当时她根本无法理解博士这句话的意义，只是觉得他在不耐烦地跟自己讲话。

    现在她明白了，博士并不在乎自由还是束缚，生存还是死亡。

    如果说王遥把自由和生命的未来比作了每个人持有的权力，那博士就是把自由和生命的未来比作了每个人一生中产出的价值。

    权力是以主观意志转移的客观物质，哪怕是抽象的权力集中，也是“物质”和“暴力”的使用权的集中。

    价值则是以主观意志创造的客观物质，随时间流逝，生产劳动者创造的价值只会越来越多。

    斯蒂尔不喜欢被威胁，不喜欢被讨厌，所以她也无法让博士们喜欢她。

    不是因为她做不到，而是因为她本能地抵触这些“讨厌她”的人。

    博士，一批拥有基金会最高权限的人，世俗眼中基金会的领导者们都是博士。

    这样的站在世界顶端的人也被斯蒂尔搞得“不耐烦”，甚至说出了自己的遗言、遗志，可想而知斯蒂尔携带的能力有多强大。

    理论上，斯蒂尔甚至可以把这些博士洗脑，让他们都变成喜欢她的人。

    这不是巫术，而是她本身携带的能力——【心想事成】。

    斯蒂尔并不知道她的能力是心想事成，在基金会的引导下，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名需要咒语和施法媒介才能施法的女巫。

    而她的咒语，其实都是她随心所欲编出来的。

    基金会的博士们曾经试图给斯蒂尔建立正确的价值观，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要让斯蒂尔建立起“正确的认识”，光靠嘴说是很难起到效果的，需要让斯蒂尔亲眼所见，或是让她亲自实践才行。

    可是在实践的过程中，一旦斯蒂尔突发奇想，整个世界都有可能会发生剧变。

    所以斯蒂尔一直也没有被允许进行外出实践，无法将书本上的内容知行合一。

    在斯蒂尔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根本没有时间进行深层次的思考。

    到处都是新奇的事物，到处都是陌生的人群，她在迷茫中根本无法发挥联想能力和想象力，所以也就没有机会发动自身心想事成的能力。

    直到被陈曦发现。

    陈曦追寻着她身上的特殊波动找到了她，但是陈曦并没有直接出手。

    毕竟斯蒂尔跟其他的超凡事物不一样，从外表上看，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四的小女孩。

    所以她又返回去找到在第二区闲逛的周易道和艾比，通过艾比详细了解了斯蒂尔的情况和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刚好是周易道离开艾比，护送李诗寒意志前往梦境世界的时候。

    因此在周易道去见王遥时，周易道并不知道陈曦在陪艾比聊天，所以才急匆匆地赶了回去。

    也就是说，陈曦跟斯蒂尔从正式见面到一起吃饭，一共也没有多久。

    王遥认为她们两人分开坐是因为斯蒂尔发脾气，其实不是。

    只是因为陈曦刚刚才坐在斯蒂尔对面跟她搭讪，两人只是在自我介绍之后谈好了接下来的合作与报酬，还不怎么熟。

    合作的内容是，斯蒂尔帮助陈曦抓捕基金会世界的收容物，也就是“魔物”，陈曦承担斯蒂尔在此期间内的一切费用。

    还有一个附加条件，禁止在普通人面前使用巫术。

    这个附加条件的理由，陈曦也跟斯蒂尔说明了，斯蒂尔也对此表示理解，同时认为陈曦是一个经验老到的巫师。

    之后就发生了斯蒂尔去取餐时被人群无视、挤倒，将所有人都“抹除”的事件。

    陈曦在一旁没有干涉，但其实她想干涉也干涉不了，毕竟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巫术。

    斯蒂尔在发觉自己违背了跟陈曦的“合同约定”之后，有些尴尬，所以又坐回了她自己原本的位置，没有凑到陈曦面前。

    王遥并不知道斯蒂尔和陈曦所使用的巫术根本不存在，所以他还在想方设法地帮助斯蒂尔形成正确的三观，走上心境修炼的道路。

    陈曦知道斯蒂尔能力的本质，但是她不能告诉王遥，因为她太了解王遥了。

    以王遥这个爱玩的性格，他一旦知道斯蒂尔能力的本质，肯定会用非常中二的方式念一长串咒语，弄一个惊天动地的“小法术”。

    斯蒂尔百分百会被王遥那堪称喜剧表演艺术家的浮夸举动给唬住，在心中想象王遥成功之后的样子，帮他完成他的咒语效果。

    王遥肯定是非常有分寸的，到最后绝对不会真的打出一发云爆弹级别的巫术，而是转变成一个无比精致的巫术。

    但斯蒂尔的想象力真的足以支撑她跟王遥的脑回路同步吗？

    如果王遥吟唱了半天，最后说“出来吧，苏州园林”。

    斯蒂尔怎么凭空给王遥变出来一整套苏州园林？

    心想事成是斯蒂尔的技能，她所能实现的咒语，一定是在她认知范围内的事物。

    她把人抹除，陈曦就一定能把人变回来。因为她见识过这个画面，所以她能想象出这个画面，将其实现。

    可是王遥想要变出来的东西，未必在斯蒂尔的认知范围内。

    如果精致到一定程度，斯蒂尔连想象的余地都会消失。

    比如说爆炸，大爆炸，把一座街区炸烂，把半座城炸平，把这座城炸成坑。

    这些东西斯蒂尔也没有见过，但是她肯定能想象出来。

    因为这些东西不需要十分精致的构想，只需要得到一个大概的毁灭之后的残骸就足够了。

    创造，可是要比毁灭难得多。

    只要王遥忍不住自己想要创造的欲望，陈曦就不会在斯蒂尔稳定之前把斯蒂尔能力的本质告诉王遥。

    所以陈曦没有在跟王遥进行肢体接触的时候跟他心灵沟通。

    代表【生】与创造的王遥，是不可能克制住自己凭空造物的欲望的，只能等他帮助斯蒂尔建立正确的心境修炼方向之后再说了。

    斯蒂尔在恐惧之后释怀，并且开始觉得过去的自己十分可笑，这时候就已经是达到四象世界心一境的标准了。

    直面自己，直面现实，成为勇士。

    知耻而后勇，这句话可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里面蕴含的智慧和人生哲理是直指心境修炼入门的。

    只要能做到真正的知耻，真正的大勇，那就必然达到了心一境，成为了真正的“人”。

    尽管在王遥看来，能思考、能倾听、能表达就已经算是“人”了。

    但是在几乎所有武者看来，只有入了心一境才能算是“人”，那些连心一境门槛都没摸到的，只能算是社会主流观点的复制人。

    愚者可怜，但也不值得可怜。

    习武需要门槛，毕竟呼吸法不是人人都能适用。

    修道需要门槛，毕竟天材地宝不是人人都有。

    但修心可是没有任何门槛的。

    只要肯思考、不懒惰，基本的知识学会、社会常识积累充足，每个人都能达到心一境。

    然而达到心一境的人还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

    没有武者资质的人，在富贵人家倒是有不少达到心一境的。但是在穷苦人家，十万里也找不出一个能达到心一境的普通人。

    在地球，大城市中的人均心境反而要低于地球平均值。

    在四象世界，大城市中的人均心境却要高于平均值。

    这也是一个体现文明层次的重要方面。

    心境修为高的人，通常物质欲望比较低。除非迫于强大的外界压力，否则很难改变他们发自内心认为正确的行为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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