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心怀苍生，以悲悯之心入世。

    安家人一旦选择做了医者，自身寿数便会缩减，身体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病弱。

    但明知会如此，但是代代安家人却都选择成为医者，而这代代医者，在看到自己的子女时，却又不愿他们再作出和自己一般的选择。

    “其实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和我说，希望我不要再从医了，这要付出的代价太多，也太苦。”

    “那您为何还要选择从医？”

    “可能是因为我娘就是医者吧，我自小跟着她，看着她救下了一个又一个的人，看着那些百姓因为病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

    安淮苦笑了两声，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悲哀。

    “有人为了一帖药散尽家财，却依旧摆脱不了死亡的命运，有人与病痛争斗，却只能一次次败于它的折磨之下，染上疫病的人，哪怕苦苦坚持，也会被毫不留情抛弃等死…若是没有医者的话，他们又该如何？”

    闻言，柯思无愈发沉默了几分，良久，她抬眸看向安淮。

    “世上的医者那么多，终究会有人去救他们的，差你一个又何妨？”

    “你说的不错。”

    安淮笑着看向她，眉眼中带着几分柔和。

    “但若人人都这么想的话，世上还会有医者吗？”

    柯思无愣了愣，似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安淮轻声道。

    柯思无犹豫着点了点头。

    “在我成为医者前，我很怕世间就只差我一个医者。”

    安淮从兜里又掏出了几颗饴糖分给了三人，安漾接过后，眸子都变得亮晶晶的。

    “我怕我如果不做医者的话，会有更多原本可以活下去人的死去。”

    江京墨将饴糖塞进口中，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她听到了安淮说的最后一句话。

    “医者仁心，我不想看到更多人死去了。”

    ………

    从安淮屋里出来之后，柯思无还是沉默着，直到江京墨又将她带到了那日的树顶，她才缓缓开口。

    “所以当初决定以阴女之躯压制玄阴蛊的，是所有古阴族人……”

    她抬眸看向那澄澈的天空，眸光没由得哀伤了几分。

    “包括第一代阴女，也是自愿奉献自己的一生。”

    江京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柯思无说话。

    “安家也很伟大，他们愿意放弃自身的寿数与康健，去换取别人生的可能……”

    柯思无垂下眸子，自嘲地笑了笑。

    “可我做不到像他们那么伟大，我不想为了别人而牺牲我自己，更不想承担这所谓宿命。”

    “我甚至恨他们，恨族长明明是我至亲之人，却亲手将我扔下虫窟，恨安淮明明救了那么多人，却偏偏将我关在禁地之中做玄阴蛊所谓的牢笼，我更恨那些族人，为了他们，我要埋葬我自己的一生……”

    柯思无脸颊上滑下两行清泪，眼神中有怨恨，有复杂。

    “可能我注定就是个自私的人。”

    江京墨给她递过一张帕子，却是轻笑了起来。

    “这叫什么自私？这明明很正常。”

    闻言，柯思无转头看向她，那微红的眼眶让她此刻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任何人处于你这种境地都会选择恨吧，毕竟自愿与被迫的差距是很大的。”

    微风吹过女孩的发梢，掠过她漂亮的眉眼。

    “当初你的先辈们选择牺牲自我，是他们的伟大，但你如今所经历的，是你的悲哀，这根本就是无法相比的。”

    “你为何不能恨？的确是族长将你亲手推进虫窟，让你体会了被万虫啃咬和被迫吞虫的痛苦，你也可以去恨安淮，毕竟是他将你关进了禁地，让你在那阴暗闭塞的房间中待了数年……”

    “可……”

    柯思无犹豫开口，她的心中无比混乱复杂，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恨。

    “你是想说，可他们都有苦衷？”

    江京墨转眸朝她笑笑，其实她也明白族长，安淮他们都是有苦衷，他们所为，是世间众人。

    “但就算如此，也不能剥夺你恨的权利吧。”

    江京墨佩服他们，也明白他们的伟大，她没有权利去指责他们的做法，因为她也是世间的一员。

    若是没有古阴族的先辈所做出的决定，这世间早已不复存在，但也正因为他们的决定，他们的后辈不得不承受这一切。

    有他们，是世间众人的幸运，但也是古阴族后人不幸的开始。

    孰对孰错，看自己站在什么角度罢了。

    “毕竟，你明明也承担了很多痛苦，不是吗？他们的做法既然是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的，那你的恨，便是理所应当。”

    柯思无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江京墨，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别人如此说。

    她也第一次明白了，何为相信，何为理解。

    柯思无的鼻头一酸，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但一个清甜的东西却被塞到了她的嘴里。

    是一颗灵果。

    “哭什么，明日就都结束了。”

    江京墨自己也拿了颗灵果啃了起来。

    柯思无忽得就止住了眼泪，她看向手中的灵果，破涕为笑。

    “你拿这玩意哄小孩儿呢？”

    “你不就是小孩吗？”

    “你也只比我大一岁而已。”

    “大一岁不也是比你大吗？”

    两人都笑开来，随后，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柯思无的眼神中，却渐渐又染上了哀伤。

    “柯夜他…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江京墨啃灵果的动作顿了顿，脸上也有些凝重。

    她看向柯思无轻轻摇了摇头。

    “除非今日找到至纯之血，否则……”

    柯思无知道江京墨的意思，她苦笑了两声，声音哀切。

    “一天之内找到至纯之血，这怎么可能…”

    毕竟族长他们可是连找了三月，连至纯之血的影子都未曾看见，怎么可能在今日就莫名其妙的找到。

    柯思无已经不抱希望了，转头却又对上了江京墨的目光。

    她这才想起，之前她一直声称，自己根本不在乎那个所谓的弟弟。

    但是在乎又有什么用呢，截然不同的人生让两人再也没有了交汇，如今更是要面临生死相隔。

    命运从来没有善待柯思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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