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穹自然是个识酒的，一眼便知道这是宫廷专供的兰生酒，他接过兰生酒，一手提溜起刚才因白灵儿过来而被挤到他身旁的恶龙，丢在身后道：“你也该吃饱了吧，一边玩耍去。”

    然后对周桃亭笑得合不拢嘴道：“这么客气干嘛，来来来，坐我这！”

    恶龙气得张牙舞爪，最后被黎苏抱入了怀里。

    周桃亭与沈清川一同落座，江明穹向三人介绍了黎苏。

    “我就说嘛！师叔带上来的肯定是新弟子，以后我就不是苍穹山最小的女弟子了！我有小师妹啦！”白灵儿十分开心道。

    沈清川笑道：“灵儿以后也是小师姐了，只是灵儿看起来还是像个小师妹。”

    “大师兄！你怎么和周桃亭一样不会讲好听话呢！”

    听了这话白灵儿挽起黎苏的胳膊，紧紧贴着黎苏气道：“反正我就是小师姐，小师妹，以后这山上我罩着你，谁都不敢欺负你。”

    黎苏看着白灵儿，剔透明亮的蓝眸笑成了月牙，嗓音清清地道：“嗯，小师姐。”

    “确实，苍穹山唯一的女体修，谁敢欺负你。”周桃亭道。

    白灵儿瞪了一眼周桃亭，转头却笑嘻嘻对黎苏道：“小师妹，体修这行我可在行了，明儿我带你去找虎魄师叔，保证你很快就能度过锻体期。”

    黎苏点点头，周桃亭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个胸无城府的师妹，甚是有趣，一脸笑意盈盈。

    又看了看黎苏怀里的恶龙，周桃亭拿了一块鸟雀金丝帕擦了擦衣摆道：“小师妹怀里那个黑乎乎什么玩意？怎么像个煤球。”

    恶龙一听，生气地一顿瞎蹦哒，却又不敢对周桃亭动爪子，只能在那里虚张声势仿佛在骂：你才是煤球。

    “这鸟看起来甚是有灵性，好像听得懂你在说什么。”沈清川看着恶龙道，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从土窑里拿了一个小番薯，掰了一块在手里摇了摇道：“想吃这个吗，想吃就过来我这里吧。”

    恶龙气又气不过，打也打不过，看见沈清川眼神温柔，笑容温暖，它便扑动着小翅膀，飞入沈清川怀里，咬住那块番薯。

    “它真的听得懂诶！”白灵儿欣喜惊道，恶龙得意地扬了扬鸟嘴。

    “这玩意会飞，居然是鸟类？我还没见过，黑成这样的鸟。”周桃亭道。

    “它是神鸟一脉的，叫恶龙。”黎苏伸手摸了摸沈清川怀里的恶龙的头道。

    恶龙点了点鸟头，没错，就是本神鸟。

    “长的倒是和神鸟没有一点关系，真要说有点关系，大概是体型比别的鸟来得大只。”周桃亭犀利地点评道。

    把恶龙气的拉长了声音哀嚎了起来，起来竟有点像在哭。

    “别理他，小恶龙，有的人就是嘴贱，一天不叨叨闷得慌。”

    白灵儿含沙射影地骂了周桃亭一顿，恶龙这才委屈巴巴地昂起埋在沈清川怀里的头。

    “怎么说实话也成嘴贱了，小师妹你要学会正视现实。”

    无论白灵儿怎么骂他，周桃亭好似都一副笑意盈盈无所谓的样子，对他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江明穹手里左右盘着一个热乎乎的番薯，看着恶龙替周桃亭说话道：“师侄此言妙哉！这小子确实该正视现实，得减肥了，再不减肥以后都找不到媳妇了。”

    江明穹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盯着恶龙，恶龙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都不知道该看谁。

    “这是只雄鸟？”

    白灵儿第一个说出了大家的心里疑惑，看它又闹又哭的，一点雄性神鸟的样子都没有。

    江明穹吃起番薯，胡须一动一动地肯定道：“是啊。”

    几人热络一会，天上一道流光划过，紧接着黑袍落地，一道英挺的身影落到了几人面前。

    “今天好生热闹啊，竟然连陆师弟都来了。”周桃亭看着陆寒舟道。

    陆寒舟落地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立于沈清川与黎苏中间，他垂着眸，低声应了一声。

    见陆寒舟到老，沈清川主动挪了个位置出来，陆寒舟便就这沈清川和黎苏中间坐了下去。

    “陆师弟之前的伤都痊愈了吗？”沈清川关心道。

    “嗯，已无大碍。”陆寒舟回道。

    白灵儿也有半个多月没见过陆寒舟了，一见到陆寒舟她便迫不及待介绍道：“陆师兄，这是我们新来的小师妹！叫……”

    白灵儿挠了挠头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开心，竟连小师妹的名字都忘记问了。

    “黎苏，黎明即起，万物俱苏。”江明穹嚼着嘴里的番薯道：“我和黎苏跟寒舟早就认识了。”

    “陆师兄居然早就认识黎苏小师妹了！？”白灵儿惊讶道。

    黎苏和陆寒舟不约而同地点了一下头，周桃亭夸赞道：“黎苏，好名，好名。黎师妹年芳几何啦？”

    黎苏垂着眸子十分认真地想周桃亭问的这个名字，然后非常实事求是摇头回了两个字：“不知。”

    周桃亭显然也没想到黎苏会这样回复，笑意盈盈的脸上突然愣了一下，但他看黎苏一脸纯真，不像是故意不回答的，又接着问道：“那黎师妹，何方人士呀？从哪里来的呀，怎么遇到我们师叔，并结为师徒的呀？”

    “不知从哪里来的。”

    黎苏确实不知道自己所住的悬崖是在何方，她摸了摸跑进自己怀里开始打起呼噜声的恶龙接着说道：“我是从醉红楼出来后，遇到师父的，因为师父穿着和寒舟师兄一样的衣服。”

    “醉红楼？”周桃亭疑惑道，这名字听起来怎么像烟花柳巷的名字。

    “醉红楼是不是酒楼呀，里面一定有很多好吃的吧。”

    白灵儿说道，一想起吃，她突然觉得自己手上的番薯都香了不少。

    “不是酒楼，我原也是以为那里有很多好吃的，老鸨给我买了不少好吃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青楼。”

    白灵儿一听，手上的番薯噔地掉到了地上，如遭雷击，而后倏地站起，掏出两个金刚大锤道：“哪个青楼的老鸨骗的你，我要去把那楼砸了！”

    周桃亭和沈清川脸上的笑意也都散去，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凝固住了。

    “白师妹不用生气，恶有恶报，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老鸨和龟公都死在一场意外大火里了。”陆寒舟眸光暗暗道。

    黎苏挽住白灵儿的手，将其拉回原位道：“小师姐，我确实被骗进了里面，但待了不到一天，里面的姐姐就帮我逃出来的。”

    见黎苏说的平淡如水，白灵儿三人听了齐齐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不然我定要抄了那个老鸨的老巢。”白灵儿咬牙切齿道。

    黎苏道：“陆师兄本是和我们一起回山的，途中离去便是帮我去寻找当初帮我的姐姐。”

    “你们放心吧，我这徒弟能遇到我，说明她运气好的很呢，嘿嘿，对了，寒舟回镇上后找的如何？”江明穹道。

    他原以为陆寒舟至少要用个几天，没想到仅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回来了。

    陆寒舟看着黎苏脸上手上的干泥，递了一块手帕给黎苏，才回道：“醉红楼着火之后，卖身契等也都一同被烧光了，没有了契约，里面的女子都各奔东西了。当初放走黎苏师妹的两个女子，一个叫春兰，现在在酒楼当琴师，一个叫春燕，是当地地头蛇赵西的妾室，赵家主事的昨夜出了事，现在当家的正是这个春燕。”

    “地头蛇家的妾室？这赵家关系怕是错综复杂，一个小女子怎能当的了这样一个大宅的主事？”周桃亭道。

    周桃亭家中经商，深知大宅里头关系向来复杂，不似表面那般风光无限，更何况是一个小女子在不干净的地头蛇当家，怕不用一天，这赵家家产和这女子就会被分食殆尽。

    江明穹也捋起胡须道：“确实如此啊。”

    “这个春燕确实不是个简单的女子，赵西不知道打死了多少个妾室，唯独她活了下来，赵西出事后，她连夜将赵西的家产分了一半给赵西底下的手下，赵西本是个抠搜的，手下能从小春燕手里拿到这些钱自然是没有二心，发卖了府邸的奴才后，她宣布赵西金盆洗手，而她自己要带赵西寻医去。”

    “贪心不足蛇吞象，这女子倒不是个贪心的，若是真想一口吃掉所有的家底，怕是会招来眼红之人的暗害。”沈清川沉思道。

    白灵儿是个直肠子，她直呼：“她不会真要带赵西寻医去吧！这畜生不是打死很多妾室吗？”

    周桃亭捂嘴笑道：“我的灵儿小师妹喂，这一听就是小春燕拿来金蝉脱壳逃脱的法子吗？她用这个借口离开，有谁还会诟病她？山下那群凡夫俗子怕还要歌颂她守妇道，不离不弃呢，至于这赵西，你觉得她真会好好给他看病吗，她怕是巴不得他好不起来。”

    “这女子想的确实和周师兄说的一样，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要离开丹诏镇，我将钱给她，她并未收下，说赵西的那些钱已经够她创立一个姑婆院了，所以我便将钱给了春兰，并跟她说了春燕的事，春兰后面可能会去春燕的姑婆院里生活。”

    陆寒舟望着黎苏舒展开的眉心道：“她们都让我代为转告你，她们过的很好。”

    “嗯，未来的她们会很好的，如果没有他们，便没有现在的我。”黎苏长睫抖了抖真心道。

    “姑婆院是什么呀？”白灵儿问道，姑婆院这词她在山上从未听说过。

    “山下比不得山上，盲婚哑嫁，女子多依附夫家存活，然而有女子选择离家自梳，同居为契，相依为命，彼此忠诚，而她们一同居住的地方，便是姑婆院。不过听起来很是美好，却也未尝不是无奈的宿命之选。”沈清川解释道。

    宿命么，黎苏并不喜欢这个词，在她看来，那些都是春兰春燕争取来的。

    “不过也比青楼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头蛇家里好！”白灵儿见黎苏低着眸子，以为黎苏是伤心了，安慰道。

    “小妮子说的对，既然这件事圆满解决了，也算是功德一件。”坑里的番薯被吃完了，几人也都各自回了峰。

    陆寒舟留了会，将从山下为黎苏采购的一些物品安置好才与黎苏道别：“师叔和师妹舟车劳顿，好生休息，明日我再过来。”

    “寒舟有心了。”江明穹捋捋胡须道，这孩子，心思倒比别人细腻许多。

    “师兄，谢谢你。”

    见陆寒舟要走，黎苏将洗净的帕子放入陆寒舟的手中，清然一笑。

    陆寒舟低头看着那方丝帕，以及握住自己的那双带着暖意的手，嘴角勾了勾，将其收回。

    是什么时候，他的身边渐渐变得不一样了，是从遇到她起吧？

    在无数次沉没跌落，生命开始有了温度，身边也开始有些吵吵闹闹，却并不让他觉得排斥。

    甚至让他有些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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