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装饰豪华，所到之处，香气氤氲，引来了街上的人的驻足围观。

    随着马车离躺在地上的二人越来越近，众人皆提着一口凉气，大气都不敢出。

    有一些热心的老百姓已经叫喊起了：“有人！小心！”

    “吁”

    一声有力的马嘶声划破了长街，几匹四蹄皆白，通体乌黑的雪乌骓被马夫用缰绳扯停，仰天长鸣了起来。

    车上年老的车夫并未老眼昏花，反而眼疾手快在离黎苏一步之外的地方及时的将马车拉停。

    为首的马车一停，后面陆陆续续跟上来的马车也都立马停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顿停，让车内之人皆是东摇西晃了起来，一个满脸雀斑、皮肤有些黢黑的妇女连忙伸手扶住她身旁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

    那女子明明穿着一身典雅端庄的深青色锦绣莲纹长裙，却是带着一副风情月意的妩媚面容，面如三月桃花，眉如新春柳叶，檀口香腮，与她的穿衣打扮格格不入。

    车上的美丽妇人本正在悠闲地品着手中的茶盏，马车这么一摇晃， 她头上的金钗晃得叮当作响，交织在了一起，手中的茶水便泼了她一身，雀斑妇女赶紧用手帕为她擦拭。

    但她却是第一时间梳理着自己头上的那些钗饰和，已经微微凌乱的鬓角，似乎更在意自己的发型有没有错乱。

    “素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美丽的妇人蹙起了两道柳叶眉，对着身旁的雀斑妇女素云道。

    素云点点头，掀开车帘子，只见马车前面倒了两个衣衫褴褛的人。

    刚要下去查看，尾随着素云所在马车后的那辆较小的马车，传来了一声抱怨的娇喝声：“怎么驾车的呢！害得本小姐的珠链都磕坏了。”

    白净的手快速地掀开精美的丝绸车帘，一个看上去正处在碧玉年华、春光明艳的少女钻出马车，怒气冲冲地指责着驾车的车夫。

    她心疼地抚摸着自己手腕上一串五彩的琉璃手链，一脸怒意。

    车夫赶忙连连向她道歉解释道：“大小姐，小的不是故意突然停下来的，是前面夫人的马车先停下来了，小的为了避免撞上夫人的马车，这才停车的，好像是前面有人倒地不起了。”

    少女抬起尖尖的下巴，一把推开车夫道：“哪个不长眼的，敢碍我辛家的马车！”

    少女跳下马车，走到前头。

    鼻子哼哧着热气的雪乌骓前面躺着一男一女，一动不动，素云正跪在那倒地的二人身旁。

    少女捂着鼻子，走到素云旁边十分嫌弃道：“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原来是两个臭乞丐拦路罢了。”

    “喂，死了还是还活着。”

    少女用绣着精致花鸟的绣花鞋鞋鞋尖踢了踢黎苏的小腿。

    素云抬起头对少女笑了笑，然后轻轻将少女的脚抬开，对少女比了几个手势，素云是个哑巴，无法说话。

    少女看懂了素云的手语，素云这是跟她说小心别弄脏了她自己的新鞋子呢。

    少女缩回脚，依旧是一脸鄙弃，喋喋不休道：“这两个乞丐怎么这么臭啊，这得多少天没洗澡了！真是的，我母亲直接让马车绕道而行不就行了，待会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我们马车撞了这两个乞丐呢！”

    素云伸手探了探黎苏和陆寒舟的气息，确定二人并没有死去，便将黎苏和陆寒舟陆续翻了过来。

    黎苏的脸上都是刚才被石块砸出来的鲜血，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庞，刚被翻过来的时候，少女还倒退了两步，似乎是被她脸上以及身上的血污吓倒了，她长这么大，从没摔过跌过，还没见过流这么多血的呢。

    但当素云将陆寒舟也翻过来的时候，念叨个不停的少女却突然顿住了。

    少女痴痴地看着陆寒舟，一时之间挪不开眼，她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少女随即也蹲了下去，她用手拨开了几缕覆盖在陆寒舟脸上的碎发，这个小乞丐面部轮廓清晰完美，鼻梁高挺，削薄轻抿的唇，透着一丝冷峻，就像是从画卷走出来殒落凡尘的谪仙。

    素云赶忙用手绢擦了擦少女的手，却被少女拂开了。

    少女痴痴道：“他真好看，是不是，素云。”

    素云也看清了陆寒舟的样貌，点了点头。

    见素云久久没有回到马车上复命，主马车上的那名夫人也掀开了帘子，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听到帘子掀动的声音，素云赶忙回到马车旁，用手扶住貌美女子下马，女子下马后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才珊珊走到马车前。

    女子一下马后，街上两旁的百姓有人立马认出了她，摇手对着她打招呼道：“辛夫人万安啊！”

    “辛夫人？玲珑坊那个经常四处行善的绣娘辛竹珊？”

    “原来那就是辛夫人啊，这辛夫人也快年近四十了吧，怎么还如此年轻貌美啊。”

    “想必是辛夫人好事做多了，上天保佑着呢！”

    街上的百姓对辛竹珊皆是赞誉连连，不绝于口。

    “那那位姑娘又是何人呢？”一名探着头看着少女的男子道。

    “你竟然不知道啊，那是辛夫人的女儿、玲珑坊大小姐上官雨。虽然辛夫人名义上还只是上官晓的妾，但上官晓的正室吴氏十几年前早就死了，如今上官晓就只留了这么一个骨肉，算是玲珑坊唯一一位大小姐呢。”

    另外一名男子眼尖地看见了马车上皆是刻着辛字，好奇地问道：“可是我听说玲珑坊不是那死去的吴氏的家业吗，吴氏死了不也应该是上官晓接手吗，怎么马车上挂着的牌子都写着辛氏？”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如今的玲珑坊可是辛氏当家主持呢。以前上官晓和吴氏十分恩爱，甘愿入赘吴家，吴氏还愿意给他纳了这辛竹珊做妾。后来吴氏死了，那上官晓一夜之间就痴傻了，幸好啊，这辛夫人绣工举世无双，以一己之力扛起了吴氏家业，不然这玲珑坊啊，早就倒了，哪还能留到现在呢。”

    “原是这样。”

    玲珑坊是如今星河城出了名的绣坊，为吴氏族人所创。一开始玲珑坊并没有现在这么出名，自从辛竹珊接手了吴氏家业后，其所出绣品精妙绝伦，丰神宛然，这才让玲珑坊名声四起，十里都城，皆可见到玲珑坊售卖的绣品。

    而这辛竹珊只是区区一个妾，继承正妻的家业，本应遭人诟病，但由于辛竹珊不仅绣的一手好绣制，为人还乐善好施，每逢初一十五均会设点进行布施，反而赢得了城内外人的好评，为人所津津乐道，玲珑坊也越做越大，有独占鳌头的趋势。

    元宵佳节城内不让私设摊位，这个月的布施才推到了这个月，许多城外的难民也纷纷进城，想讨得一杯粥羹。

    辛竹珊也不理会那些议论，含着浅笑对那名向她打招呼的百姓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又换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走向上官雨。

    “阿雨，刚才马车突然停下来，你可有磕着碰着？”辛竹珊关心地问上官雨道。

    上官雨摇摇头，满头金灿灿地珠花明晃晃地摇动，她道：“我倒是没事，就是阿娘为我寻来的可以养肌的手链磕坏了。”

    辛竹珊看了看上官雨手上的手链，其中一颗珠子被磕坏了一角，道：“小小一个手链而已，阿娘再给你寻一个同样的。”

    上官雨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的阿娘，最是疼她了。

    辛竹珊看着躺在地上的黎苏和陆寒舟，回头问车夫：“是我们的马车撞了这姑娘和公子吗？”

    车夫摆摆手道：“夫人，老夫驾马几十年，从未撞过人，怎么可能撞到这两个人，是这二人早就躺在街道中心了，老夫怕撞到他们才赶忙停下马车的。”

    “原来是这样。”

    “阿娘，这可不是我们的错！”

    上官雨本想抱住辛竹珊的胳膊，但辛竹珊面色陡然一变，瞳孔有些微张，上官雨想到了什么，便放下了手，指着陆寒舟，用娇俏的口吻对辛竹珊撒娇。

    “阿娘，那个乞丐好生可怜呀，我看他浑身都是血，好像是受了伤呢。阿娘，既然他倒在了我们的马车前，便是和我们有缘，我们将他带回去医治好不好嘛。”

    “不可，今日是我们玲珑坊半月布施一次的日子，等我们布施的百姓此时都在四街等着呢，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他们也饿坏了，可不好耽误了时辰。”

    辛竹珊对素云道：“你叫两名小厮过来，将这二人送到医馆好好医治，等他们醒了，再给他们二人点盘缠。”

    上官雨见自己的母亲要将陆寒舟送走，她急忙拉住要去叫小厮的素云道：“阿娘，你就答应我这一回嘛，女儿也想做好事。”

    “跟我一道去布施不也是做好事。”辛竹珊道：“听话，事关我们玲珑坊的声誉，你不可胡闹。”

    然而上官雨却还是没松开素云，她对素云使了个眼色，素云无奈地笑了笑，上官雨是她从小一小带大的，她自然知道自家小主子这是想让她让小厮将陆寒舟二人送到玲珑坊医治呢。

    素云点点头，上官雨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

    “阿娘，那能一样吗，这是我第一次真心想帮助别人！阿娘平日不是说了，做什么随我心就好。”上官雨脸上涨上了一抹红晕，嘟囔道：“我看那个小乞丐就挺合我心意的。”

    旁边的百姓见上官雨要救治二人，称赞道：“这辛夫人的女儿跟辛夫人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不仅样貌相像，连这心地也是一样良善。”

    辛竹珊本是不想应允的，这二人来路不明，而且地上那男子虽样貌一绝，她还看到了他手中握了一把重剑，寻常百姓怎么持剑上路，况且她从那剑上感受到了一抹让她说不出来的寒意，令人不由地有所介防。

    无奈百姓们越讲越欢，多数都是在夸赞她们母女，“不可”二字还是被辛竹珊吞下了，若这二人真对她们不利，她自然有解决的法子倒也不怕。

    最后辛竹珊叹了口气道：“好，难得我家阿雨大发善心，就随你意吧。”

    “谢谢阿娘，阿娘最疼我了。”

    辛竹珊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又唤了一名侍女吩咐道：“将那两位带回玲珑坊后，好好请个郎中来看看，若是没有大碍，就为他们好好清理一番，给他们准备几套干净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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